午后的阳光将裁缝铺晒得暖烘烘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尘埃,像是金色的星屑。安安在小沙发上睡熟了,身上盖着林晚常搭在椅背上的那件薄外套,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林晚没有睡。她坐在裁缝台前,面前摊开着两张图——一张是安安那幅奔放的粉红色“裙子”,另一张是她自己刚刚修改完成的秋装亲子套装草图。
陆铮送走客人,轻手轻脚地走回来,看见的便是妻子凝神思索的侧影。他先去看了看儿子,替他掖好“被子”,然后才走到林晚身边,低声问:“有想法了?”
林晚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陆铮熟悉的那种光芒,那是她找到方向时的神采。她将两张图并排推到他面前。
“你看安安的画,”她指尖点在那片毫无章法的色块上,“他没有结构,没有比例,但他抓住了最核心的东西——情绪和色彩。这种热烈、纯粹的感觉,是很多成人设计刻意追求却很难达到的。”
陆铮低头看了看儿子的大作,老实说,他依然看不出所以然,但他相信林晚的眼光。“嗯,很……热闹。”他努力找到一个褒义词。
林晚被他逗笑,嗔了他一眼,又指向自己的草图:“我借鉴了他这种大胆的用色和块面感。妈妈这条裙子,用了大面积的柔和粉系,但在袖口、领口这些地方,用了更跳脱的亮色拼接,就像安安画里这些不经意的点缀。”
陆铮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条看似优雅的连衣裙上,藏着几处巧妙的明黄色和苹果绿滚边,瞬间让衣服活泼起来。
“至于童装,”林晚声音更柔和了些,“我直接把安安画里的‘小树’元素变形,做成了口袋的刺绣图案,线条就模仿他这种稚拙的笔触。”那件小小的背带裤口袋上,果然绣着一棵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绿色小树。
“这叫……亲子装?”陆铮想起她刚才的喃喃自语。
“对。”林晚点头,“不是一模一样的复制,而是通过色彩、元素或者风格上的呼应,形成一种内在的联结。妈妈和孩子穿着走出去,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她说着,眼神里带着憧憬,“这种隐秘的联结,比直白的‘我是他妈’更耐人寻味。”
陆铮看着她发亮的脸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不懂设计,但他懂得林晚。当她对某件事投入热情时,整个人都会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他喜欢看她这个样子。
“需要我做什么?”他永远是行动派。
“省城的面料市场,有更多选择。我想找一些手感更柔软、色彩更鲜亮的棉布,适合孩子皮肤,也能做出我们想要的效果。还要找找看有没有能做这种特殊刺绣的厂子。”林晚条理清晰地说道。
“没问题,我这两天就联系一下省城的朋友,打听打听哪个市场的童装面料全。”陆铮立刻应下,“下次进货,我们一起去,带上安安。”
“嗯。”林晚微笑着点头,目光又落回儿子的睡颜,“灵感是他给的,当然要带他去。”
这时,安安在睡梦里咂了咂嘴,含糊地叫了声“妈妈”。林晚和陆铮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温情。
陆铮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心中感慨万千。几年前,他还在砖窑里和人逞凶斗狠,觉得人生大概也就那样了。可现在,他有了需要守护的妻儿,有了蒸蒸日上的事业,就连这曾经觉得枯燥的裁缝铺,也因为林晚和安安的存在,变成了他整个世界最温暖的所在。
而这一切改变的源头,都始于那个废弃砖窑里,他被一个看似娇弱的姑娘踩在脚下的下午。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自愿”也是最正确的一次屈服。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霓裳”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安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要找妈妈。林晚把他抱在怀里,轻声给他讲刚才设计的、属于他们母子俩的新衣服。
陆铮靠在裁缝台边,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生活的美好,不在于波澜壮阔,而在于这些平凡日常里,因为爱与创造而闪闪发光的瞬间。灵感的土壤,正是这个由他们三人共同构筑的、名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