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尔艾斯回味着早上那场“VIp专车”服务,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连手臂的钝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对面床铺的陆锦恒则正襟危坐,将全部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光屏的工作日志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尴尬”与“心动”的混合气息。
就在这时——
敲门声打破了这个小小的、粘稠的结界。
陆锦恒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有些不悦于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他转身,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表情,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基地队员,而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一只北极狐。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便服,毛色雪白蓬松,衬得一双上挑的狐狸眼越发精明灵动。他手里拎着一个与他精致外表略显不符的、塞得满满当当的豪华果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担忧的友善笑容。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开门的陆锦恒,冰蓝色的瞳孔,冷峻的气质,嗯,符合描述。随即,他的视线精准地投向房间内部,落在了床上那只吊着胳膊、正探头望过来的北极狼身上。
北极狐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掺杂进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可让我逮到你了”的意味。
“哟——”他拖长了调子,声音清亮悦耳,却带着一股子懒洋洋的调侃劲儿,“看看这是谁呀?我们大名鼎鼎的天才工程师安尔艾斯先生,怎么几天不见,这么……”他的目光在安尔艾斯吊着的胳膊上转了一圈,“……别致了?”
安尔艾斯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脸上的惬意笑容就僵住了,随即转换成了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和“大事不妙”的头痛表情。他几乎想立刻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头假装昏迷。
“艾里斯?”安尔艾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感,“怎么是你?我妈让你来的?”
名叫艾里斯的北极狐笑眯眯地迈步进门,毫不客气地将果篮塞到了旁边像尊门神一样挡着的陆锦恒怀里——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当然是阿姨派我来的,”艾里斯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打量了一下宿舍环境,最后目光又落回安尔艾斯身上,故作心疼地摇摇头,“她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生怕她宝贝儿子在外面把自己给拆零碎了。所以特意派我这位最、靠、谱的发小,来亲眼检查一下零部件还齐全不。”
他特意加重了“最靠谱”三个字,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陆锦恒抱着那个突然被塞过来的、沉甸甸的果篮,身体更加僵硬了。他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安尔艾斯,带着明显的询问。
安尔艾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介绍道:“副队,这位是艾里斯,我……朋友。” 他艰难地吐出“朋友”两个字,仿佛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称呼。
“艾里斯,这位是陆锦恒副队长。”
艾里斯立刻转向陆锦恒,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甚至微微欠了欠身,显得格外有礼:“陆副队,久仰。常听艾斯提起您,说他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室友。” 他的语调在“厉害”这个词上有一个极其微妙的停顿,引人遐想。
陆锦恒抱着果篮,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语气疏离:“你好。”
直觉告诉他,这位不请自来的“朋友”,恐怕是个麻烦。
艾里斯的目光在陆锦恒和安尔艾斯之间来回扫视,嘴角那抹看好戏的笑容越来越深。
安尔艾斯,你居然也有今天。
北极狐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一个“报复”童年被欺压之仇、并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完美计划瞬间成型。
他立刻将全部火力从安尔艾斯身上移开,仿佛床上那只伤残的北极狼瞬间失去了所有吸引力。他转向陆锦恒,那双狐狸眼笑得弯弯的,闪烁着真诚和好奇的光芒。
“陆副队,”艾里斯的声音变得格外友好,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崇拜,“刚才进来时就觉得您气质不凡,果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在救援队工作一定非常刺激吧?”
他一边说,一边非常“自然”地朝陆锦恒靠近了半步,仿佛是想寻求一些来自“厉害人物”的认同感,完全无视了旁边安尔艾斯瞬间瞪大的眼睛和警告的眼神。
陆锦恒抱着果篮,身体依旧僵硬。他不擅长应对这种过于热情和外向的社交,尤其是对方还是安尔艾斯的朋友。他只能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简短地回答:“工作性质不同而已。”
“您太谦虚了!”艾里斯立刻接话,语气夸张,“能驾驭这种高强度工作的,心理素质和能力都是一流的。哎,我就特别佩服您这样的人……”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找各种话题和陆锦恒搭讪,从救援队的日常工作问到基地的伙食,甚至试图讨论天气。
“今天阳光真好,很适合散步呢,陆副队喜欢散步吗?”,完全把正牌伤员晾在了一边。
安尔艾斯躺在床上,看着艾里斯围着陆锦恒叽叽喳喳,而陆锦恒虽然依旧表情冷淡,却出于礼节不得不偶尔回应一两句。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那条不安分的狼尾巴开始焦躁地、一下下地拍打着床垫,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耳朵也压成了标准的飞机耳,琥珀色的瞳孔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死狐狸!明知道他现在动弹不得,还来这手!
艾里斯用眼角的余光将安尔艾斯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装得毫无察觉,反而更加起劲地对陆锦恒释放“友好”信号,甚至试图伸手去拉陆锦恒的胳膊。
“陆副队,您看这果篮,沉吧?我帮您拿到那边桌子上去吧?”艾里斯说着,又要去接陆锦恒怀里的果篮,手指“不经意”地再次擦过陆锦恒的手背。
就是现在!
安尔艾斯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不大,却足够突兀地打断艾里斯的话。
“嘶——啊……”
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猛地向后靠倒在枕头上,右手紧紧捂住了左臂石膏上方的手臂肌肉,眉头死死皱紧,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嘴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那演技,堪称影帝级别。
果然,这声压抑的痛呼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陆锦恒几乎是瞬间就转过了身,将聒噪的北极狐和沉重的果篮完全抛在了脑后。他一步跨到床边,冰蓝色的瞳孔里瞬间塞满了清晰的担忧和紧张,比刚才应对艾里斯时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生动了何止百倍。
“怎么了?”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哪里疼?是伤口还是别的地方?”
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安尔艾斯捂住的地方,又在半空停住,生怕加重他的痛苦。
艾里斯还维持着要去接果篮的姿势,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看着陆锦恒那副瞬间切换的、全身心都系在安尔艾斯身上的紧张模样,心里一排弹幕疯狂刷过:安尔艾斯!你他妈耍诈!苦肉计!赤裸裸的苦肉计!卑鄙!无耻!
安尔艾斯艰难地喘了口气,演技十足,声音虚弱又带着点委屈,他自己都被恶心到了:“不知道……就突然……抽了一下……好疼……” 他的目光“无助”地看向陆锦恒,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个快要石化的发小。
陆锦恒的眉头锁得更紧:“别乱动,可能是固定姿势太久,肌肉痉挛了。我帮你稍微调整一下支撑。” 他说着,极其小心地、轻柔地托起安尔艾斯受伤的手臂,尝试着移动一点点,寻找更舒适的位置,全程注意力高度集中。
安尔艾斯配合地发出细微的、表示舒服一点的哼唧声,然后,他抬起眼,越过陆锦恒专注的肩膀,精准地看向目瞪口呆的艾里斯。
在那瞬间,安尔艾斯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痛苦?他极快地、挑衅地对着艾里斯眨了一下右眼,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极其欠揍的得意笑容。
眼神里的意思清清楚楚:“我赢了。滚蛋。”
艾里斯:“!!!”
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好你个安尔艾斯!为了男人连这种招都使得出来!算你狠!
看着陆锦恒那副完全被蒙在鼓里、还小心翼翼呵护着那头“恶狼”的样子,艾里斯知道自己这回合是彻底败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揭穿这拙劣的演技。
他干笑了两声,试图找回一点场子:“啊……哈哈……看来伤得是不轻,需要好好休息……那什么,陆副队,安尔就……麻烦您多‘费心’照顾了。” 他特意加重了“费心”两个字。
“我突然想起我还约了人,阿姨的心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艾里斯说完,几乎不等回应,转身就溜,脚步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宿舍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同时,也带走了那只聒噪的北极狐。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陆锦恒还维持着托着安尔艾斯手臂的姿势,眉头微蹙,仔细感受着:“现在呢?好点没有?还抽痛吗?”
安尔艾斯看着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冰蓝色眼睛,里面只清晰地映出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一种巨大的、幼稚的满足感瞬间冲垮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
他放缓了呼吸,努力让脸上恢复一点血色,声音也放软了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嗯……好多了……可能刚才就是一下子没注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神真诚无比:“谢谢你啊,副队。”
陆锦恒仔细确认他似乎真的缓和下来了,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手臂放回支撑吊带里,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才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有些不自然地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没事就好。不舒服及时说。”
“嗯。”安尔艾斯乖乖应了一声,心里乐开了花。
他目送着陆锦恒转身走去收拾那个被遗忘的果篮,看着对方依旧挺直却莫名透着一丝放松的背影,狼尾巴在被子底下得意地、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死狐狸,想跟我斗?
还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