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去,楚羽站在无边的魂海前,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记不起任何细节。
“我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他问。
“雾没问题。”唐糖淡淡道,“有问题的是你。”
楚羽挑眉:“说人话。”
“双魂共体。”唐糖直言不讳,“穿越前的你叫张,这具身体的原主叫昭。你们相融,才有了现在的你——既是张昭,也是楚羽。”
“所以那些画面……”
“是‘张’的记忆。”唐糖冷嘲热讽,“你的人生并不怎么美好呢。”
“你太多嘴了。”楚羽语气平静,“我已经受过很多苦,懒得再为这些浪费精神。”
“随你。”唐糖话锋一转,“但你若再深入,另一个‘昭’就会被唤醒。你,不过是个中间产物。”
楚羽停下脚步:“怎么做?”
“分离。”唐糖的声音恢复冷静,“用愫灵身。”
楚羽没有再问,只是握紧锁魂链,继续向前,一边抓魂体,一边巩固自己的意志。
“这里,是秦星所有亡者的归宿吗?”他忽然问。
“是。”唐糖回答,“天道设下这魂洞,就是为了让这个法则不稳定的星球也能轮回转生。”
楚羽的脑海中闪过一些人的面庞,但他都一一摇掉了。
他在心里默念:“我是楚羽。”
他的声音在魂海里回荡,像一道命令,让所有杂念都安静下来。
他没有回头,继续向深处......
从那片巨大的魂体天洞出来,楚羽先把肉身从沉睡中唤醒。锁魂链绕在他手腕上,冰冷的触感像一圈无声的提醒。他站在荒岭之上,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掠过皮肤,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寒意。他的黑发被夜露打湿,一缕一缕垂在额前,眼尾的线条干净利落,薄唇抿成一条冷直的线。他深吸一口气,把体内的气息压回化神初期的境界,随后一步踏出,身影化作一道极细的黑线,破空而去。
万皇宫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宫墙如刀削般笔直。楚羽的身影落在御阶前,靴底与石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两名曾经的统治者伏在阶下,额上的奴印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他没有看他们,抬脚迈上台阶,衣摆轻轻扫过石阶的尘灰。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他径直走向内殿,在一方紫檀木案前坐下。案上早已备好纸笔,他抬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提笔如风,迅速写下炼制“愫灵身”所需的材料清单:地心炎髓、玄冰魄、风髓晶、息壤。字迹凌厉,笔画收放有度。写完,他把笔一搁,指尖轻敲案面,三声,不快不慢。
“你身为天命契约者,记得保护好天命者。”唐糖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懒懒的,“若是天命者出现重大波动,你可是要承受天道反噬的。”话落,便再无声息,像是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楚羽没有回应。他起身,推开侧门,步入御库。库门一开,冷意扑面。他目光扫过一排排玉匣,抬手一抓,几道封灵符在指间跳跃,被他一一掀开。他将地心炎髓从赤铜匣中取出,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赤金色晶体,内部有一缕暗红的光在缓缓流动,像一颗缩微的心。他又取出玄冰魄,通体澄明,寒意逼人;风髓晶则如一缕凝固的风,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最后,他回到皇陵,取出早已封存的息壤,土黄温润,握在掌心像握着一片沉静的大地。
材料备齐,他在万皇宫下开辟出一座地宫。地宫呈四象之形,四壁嵌满夜明珠,光线如乳,缓缓流淌。中央是一座由息壤垒成的祭台,台上置一口古拙的青铜鼎,鼎中静卧地心炎髓,色泽赤红。他站在祭台之前,抬眼扫过四壁,确认阵纹无误,才转身准备闭关。
就在这时,他停了一瞬。指尖轻敲扶手,目光在虚空里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转身,一步踏出殿门,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雾隐山的方向而去。
雾隐山,依旧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风雪像无数细针,扎在脸上生疼。楚羽立于山巅,衣袂猎猎,黑发被雪丝拂成一层银白。他环顾四周,断壁残垣在白雪下若隐若现,岩石上残留的焦黑与裂痕,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厮杀。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当初的那次大战,还真是惨烈啊。”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在山中缓步而行,脚印在雪地里延伸,又被新雪一点点覆盖。他以神识探入山体,一寸寸查勘,寻找残留的神念碎片。每找到一缕,他便以锁魂链轻轻一勾,将那微光牵引出来,凝成细如发丝的光点,收入掌心。
他在雾隐山足足停留了两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大雪始终未停。他在山腹之中布下聚魂阵,以整座山脉为根基,刻下重重符纹。又取出自己当初残留在这边的神念,小心地与之融合。
直到最后一缕神念被他收集完毕,他才取出地心炎髓,将其化作一缕缕火线,编织成枪缨;以风髓晶为骨,构筑枪锋的纹理;再以玄冰魄镇其寒,以息壤稳其重。
他盘膝而坐,双手虚握,枪影在掌中一寸寸凝实。枪身通体乌黑,隐有暗红流光游走,枪缨如火,枪锋如镜。
“成。”他吐字如金,抬臂一抖,枪鸣如雷,直贯云霄。
他将灭魂枪负于背上,身形一晃,离开了雾隐山,继续返回万奴国的地宫。
地宫依旧静穆。楚羽盘膝而坐,闭目凝神。锁魂链化作流光,将四象材料一一引入体内。他的心跳与鼎中炎髓的脉动渐渐合一,呼吸绵长而均匀。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三年悄然过去。
地宫内,炉火渐敛。楚羽缓缓睁眼。
他的容貌与气质已脱胎换骨。眉如刀刻,目若寒星,鼻梁挺直,薄唇紧抿。黑发如墨,垂落至肩,皮肤映着温润的光。他的气息沉稳如山,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冷。他摊开手掌,掌纹清晰,指尖微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从化神中期跌落至化神初期,但根基前所未有的稳固。“五行分身”失败了,他最终凝练出的是“四象分身”。而他此刻的身躯,正是“土象”之身——沉稳、厚实,足以孕育万物。
他站起身,步伐极稳,每一步都像踏在坚实的土地上。他伸手入储物空间,取出一袭玄色衣袍,慢条斯理地换上。衣袂垂落,衬得他愈发清瘦挺拔。他抬手理了理袖口,动作从容不迫。
“土可生万物,火风如影随形,水孕万物……目前的水还没完成。”
话音刚落,背后便燃起一团幽火,火象之身化形而出。那人黑发如墨,微卷,垂至颈侧,眉峰挑起,眼神桀骜,鼻梁高挺,唇薄而冷,面部线条锋利如刀。他赤裸着上身,肌理分明,肩背肌肉线条流畅,腰窄而有力,腰间只围了一条赤红的束带,束带末端垂着火红的流苏。他站在那里,像一团随时可能燎原的火,明明看起来最听话,骨子里却是无情的。楚羽淡淡吐出二字:“魔生。”
紧接着,风象之身悄然凝聚,从楚羽的影子里缓缓立起。他黑发如墨,齐肩,发尾微扬,眉目清秀,眼神沉静如水,却空无一物,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他身形修长,衣袍素白,衣襟无风自鼓,行走间几乎没有声音。他是影,影子没有任何需要,没有任何感情。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主人。”
楚羽看着两人,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波动。他知道,这套功法极为高级,并非制造分身,而是直接创造出真正的人。魔生是火,影是风,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意志与生命。
就在这时,唐糖终于苏醒。
“恭喜啊,”唐糖打着哈欠,“你成了个真正的楚羽。”
楚羽平静地看着他:“你来,不是为了庆祝吧。”
“做个交易。”唐糖直入主题,“你目前距离炼虚境只差一步了。”
“你在观察我?”楚羽挑眉,“我明明在压制修为。”
“挺压制的,挺好的,”唐糖笑,“只不过没藏住。”
唐糖解释道,进入炼虚境后,修士会开辟“虚神界”。楚羽如今已是真正的“人”,他的虚神界必与魂体有关。
“我要你在开辟魂界后,帮我复活。”唐糖说。
“你这么想离开我?”楚羽问。
“你的进展太快了,”唐糖坦诚道,“我还是很喜欢保命。”
楚羽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将目光投向尚未凝聚的“水象”之身。
他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平乱海,圣羽族大山之下......
青羽:“我主人正在闭关修炼,不见外客。”
张曦恭敬地行礼:“在下张曦,有一封故人之信,必须亲手交给天羽尊。”
青羽打量了她一番,眼中寒光一闪:“想见我主人,需先过我这关。”话音未落,青光乍现,一只巨大的青鸾虚影在她身后展开,威压如山。
张曦不敢硬拼,凭借灵活的身法和一枚护身玉符,勉强抵御住青羽的试探,最终被震退数步,狼狈不堪。
青羽见她虽狼狈却眼神坚毅,便让开了一条路:“信留下,等主人出关再定夺。”
穿过山门,张曦又历经“千羽阵”和“罡风崖”两道险关,凭借智慧和毅力,终于抵达了玉清霜闭关的玉霜殿外。
殿内,玉清霜刚结束修炼,周身灵气未散。青羽呈上信件,她本无意收徒,只淡淡道:“故人之信,我且一观。”
“终日盼羽,羽不绝”,玉清霜开始呢喃着,像是在想,这个人咋就见不到面了......
玉清霜:“这是我故人的字迹……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张曦:“朋友关系,是他让我来这的。”
玉清霜看着张曦,像是在她身上寻求一点影子,也像是在找一些东西,最终轻叹一声:“罢了,你且留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天羽座下的记名弟子”
张曦闻言,激动得伏地叩首:“弟子张曦,拜见师尊!”
玉霜殿内,玉清霜正拂拭着一根白羽,神情淡漠。青羽忍不住开口:
“尊上,您还在想着那个人吗?既然知道他还活着,为何不去寻找?”
玉清霜将白羽轻放在案上,声音平静:“有些东西,握不住,便不必握。”
她起身望向殿外云海,继续道:“尊者无弱点。虚之界可助我跳跃星域,若我真想找,自能找到。”
青羽不解:“那为何既想又不去?找了,反而更疑惑?”
玉清霜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此为心魔。心魔解法不一。”
她走到窗前,轻抚窗框上的霜痕,语气笃定:“他终究会回到我身边,但不是现在。”
她回头看了眼那封信,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在能想起我的情况下,选择如此……至少心里还记得,虽未必是美名。”
青羽若有所思:“那弟子明白了。”
玉清霜吩咐道:“去安排张曦的住处吧。”
青羽应声退下。殿内,玉清霜重新拿起白羽,轻轻一拂,白羽化作流光,没入她袖中。她闭上眼,继续她的修行.........
陨仙州的魂海被楚羽尽数吸收后,他的气息愈发冷冽,随后撕裂虚空,直抵秦星南部的天寒谷。
他并非来谈判,而是来下达命令。
天寒谷的护山大阵瞬间启动,谷主——一位女修——亲自出迎。
当她看清来人时,不禁震惊:“化神修士?如此年轻……还是个男子?”
在这个秦星,男性化神几乎闻所未闻。
楚羽没有废话,直接开口:“迁徙,天剑山脉,万奴国。”
谷主立刻拒绝:“那里太危险,灵气也匮乏,不可能!”
楚羽抬眸,眼中寒芒一闪,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我开脉。”
话音刚落,他便踏空而行,直接闯入谷中核心禁地,留下身后一片骇然。
楚羽来到谷中祖地,开口要见天寒谷的老祖。老祖现身,同样是一位强大的女修,她在感知到楚羽的修为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楚羽再次重申:“三日内,迁徙。我会在天剑山脉为你们开辟灵脉。”
老祖冷声回绝:“天寒谷在此万年,岂会因你一句话而动摇!”
话音未落,楚羽已将手掌按在祖地的护阵之上。
轰——
一声巨响,整个天寒谷的阵纹在他掌下黯然失色。他以魂修之能,硬生生将谷中沉睡的灵脉从地心深处拔出,然后随意一抛,将其暂时安放在谷外一座荒山之中。
荒山瞬间灵气暴涨,生机盎然。
楚羽淡淡道:“我开脉,并非虚言。”
谷主和老祖面面相觑,震撼不已。
楚羽留下一枚玉简,转身离去:“三日后,我在天剑山脉等你们。”
他的身影消失在虚空之中,只留下满谷的灵气波动,和两个字回荡在谷主与老祖耳边:“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