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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卷着廊下的竹帘轻轻晃动。张昭正趴在案上,用毛笔在宣纸上胡乱涂鸦——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脑袋上顶着江妤琴那标志性的凤冠,旁边还画了条被圈起来的小河,河上戳着个大大的叉。

“在画什么?”江妤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笑意。

张昭手忙脚乱地想把纸揉掉,却被她抢先一步抽了过去。他眼睁睁看着江妤琴举起那张涂鸦,看着她盯着画里的“凤冠小人”和“叉叉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胡闹。”江妤琴的指尖划过纸上的墨迹,语气里却没半分责备,反倒把画折好,塞进了自己的袖袋,“留着吧。”

“你留这个干什么?”张昭瞪她,“难看死了。”

“不难看。”江妤琴走到他面前,弯腰看他案上摊着的空白宣纸,“想不想出去走走?御花园的荷花开了。”

张昭愣了一下。自他被“请”进皇宫,除了那次被拉去看改道的穿苑河,就没踏出过寝宫半步。他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去就去,谁怕谁?”

他倒要看看,这皇宫里还有什么能被江妤琴折腾的。

江妤琴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起笑意:“那换件衣服,我让宫女取新做的锦袍来。”

“不用。”张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常服,“就这样挺好。”

他身上穿的还是件半旧的月白长衫,袖口磨得有些发白,还是在北境时穿惯的款式。江妤琴看了一眼,没再坚持,只是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走吧。”

御花园果然热闹。粉白的荷花浮在绿萍上,岸边的垂柳垂到水面,廊桥上挂着五颜六色的香囊,几个宫女正蹲在花坛边修剪花枝,见了江妤琴,都慌忙跪下行礼。

“免礼。”江妤琴的声音很淡,目光却始终落在张昭身上,“你们忙自己的。”

张昭被她看得不自在,故意落后半步,打量着周围的景致。不得不说,这御花园确实比他那间寝宫有趣得多,尤其是湖边的九曲桥,栏杆上雕着形态各异的龙纹,桥头还蹲着两只石狮,看着倒有几分气势。

“想去那边看看?”江妤琴注意到他的目光。

“还行。”张昭嘴硬,脚步却诚实地往桥头挪了挪。

刚走到桥中央,就见迎面走来两个穿青衫的翰林,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手里还捧着书卷,大概是刚从文华殿出来。两人见到江妤琴,忙不迭地行礼,其中一个戴方巾的翰林抬头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张昭,顿时愣住了。

那翰林大概是第一次见张昭,眼神里带着点惊艳,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张昭本就生得俊朗,及腰的长发用红绳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阳光一照,连眉骨都透着层柔光,确实比宫里的宫女还要惹眼。

“看什么?”江妤琴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那翰林一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低下头:“臣、臣失礼了!”

张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太了解江妤琴的性子了,这老怪物的占有欲简直离谱。

果然,江妤琴没看那翰林,只是盯着张昭被风吹起的发梢,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的人,你也敢看?”

那翰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在桥上:“陛下饶命!臣绝无歹意!”

另一个翰林也吓得跟着跪下,浑身都在发抖。

周围的宫女太监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张昭皱了皱眉——不就是多看了两眼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他刚想开口说两句,就听江妤琴冷冷道:“今天敢看,明天就敢摸。来人。”

暗处立刻闪出两个影卫,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个翰林。

“把他拖下去,杖二十,发去看守皇陵。”江妤琴的目光落在那个戴方巾的翰林身上,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另一个,罚俸半年,记住规矩。”

“陛下!”戴方巾的翰林惨叫一声,被影卫拖起来时还在挣扎,“臣真的知道错了!求陛下开恩啊!”

求饶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假山后面。另一个翰林瘫在地上,脸色惨白,连谢恩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昭看着这一幕,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知道江妤琴霸道,却没想到她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如此严厉——杖二十,罚去守皇陵,这辈子基本就毁了。

“你至于吗?”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压抑的怒火,“不就是看了一眼?”

江妤琴转过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至于。”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你是我的,谁也不能觊觎,连看都不行。”

“你简直不可理喻!”张昭猛地挥开她的手,转身就往桥头走。

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跟江妤琴吵起来。这女人的逻辑根本就是歪的,跟她讲道理,纯粹是白费口舌。

“张昭。”江妤琴在他身后叫住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不想别人盯着你看。”

张昭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江妤琴。她站在桥中央,湖风吹起她的衣袍,身后是粉白的荷花,明明是威慑天下的女帝,此刻眼底却带着点像被抢了糖的小孩一样的执拗。

“别人看我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张昭的语气软了些,却还是带着气,“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吓到就吓到。”江妤琴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总比被人惦记强。”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前陈公子……”

“两次。”张昭突然开口。

江妤琴愣了一下:“什么?”

“你还有两次机会提他。”张昭竖起两根手指,眼神里带着点狡黠,“三次提完,我就开始装了。”

他还记得上次说过的话——如果江妤琴三次提起陈公子,他就故意模仿陈公子的样子,看她会不会生气。

江妤琴看着他眼里的算计,突然笑了:“好啊。”

她不仅没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张昭格外鲜活。像只炸毛的小兽,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竖起爪子虚张声势。

“还去看石狮吗?”她岔开话题,语气又恢复了温和。

张昭哼了一声,没回答,却往桥头的方向挪了挪。

两只石狮确实雕得精致,眼珠是用黑石嵌的,爪子下还踩着绣球,张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狮头的鬃毛,冰凉的石头触感让他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些。

“喜欢?”江妤琴看着他,“让人给你雕个小的,放你寝宫里?”

“不要。”张昭立刻拒绝,“占地方。”

江妤琴也不勉强,只是陪着他站在桥头,看着湖里的荷花。风吹过,带来一阵荷香,张昭的长发被吹得拂过颈侧,带着点微痒的触感,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被江妤琴看在了眼里。

“冷吗?”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肩上。

外袍上还带着她的体温,龙涎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张昭想脱下来,却被她按住了手。

“披着吧,湖边风大。”江妤琴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腕,动作很轻,“别着凉了。”

张昭看着她空荡荡的肩头——她里面只穿了件月白中衣,风吹过,能看到她锁骨的轮廓。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想说“我不冷”,却又鬼使神差地把外袍往紧了裹了裹。

“那边有卖糖画的,去看看?”江妤琴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旁,那里果然有个小贩挑着担子,正给几个小太监做糖画。

张昭其实不太爱吃甜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小贩见了江妤琴,吓得差点把糖勺掉地上,江妤琴让他正常做,他才哆哆嗦嗦地舀起糖稀,在石板上画了只兔子。

“要这个。”张昭指着兔子。

“好嘞!”小贩手忙脚乱地把糖画递过来,还不忘谄媚地笑,“公子长得真俊!”

张昭接过糖画,刚想道谢,就见江妤琴看了那小贩一眼,小贩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慌忙低下头。

张昭:“……”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御花园之行,与其说是散心,不如说是江妤琴在宣示主权——告诉所有人,他张昭是她的人,谁也不能多看一眼,更不能多说一句。

“走了。”他咬了口糖画,甜得发腻,“不好吃。”

江妤琴看着他皱着眉吃糖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那去吃冰镇银耳羹?御膳房新做的。”

“不去。”张昭把剩下的糖画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回去了。”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这御花园再好看,糖画再甜,被江妤琴这么一折腾,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江妤琴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还是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没人再敢看张昭,连走路都绕着他们走,整个御花园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脚步声。

张昭走得很快,江妤琴的外袍滑到了胳膊上,他也没察觉。直到快到寝宫时,江妤琴才伸手帮他把外袍重新披好:“别闹脾气了。”

“谁闹脾气了?”张昭瞪她,“我只是觉得无聊。”

“那下次带你去别的地方。”江妤琴顺着他的话说,“太液池的龙舟造好了,带你去划船?”

张昭心里一动——划船?那是不是有机会跳水里逃跑?

他面上不动声色,嘴上却哼了一声:“再说吧。”

回到寝宫时,天已经擦黑了。宫女端来晚膳,四菜一汤,都是张昭爱吃的,其中还有道凉拌藕尖,清脆爽口,是他前几天随口提过的。

张昭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他满脑子都是“划船”两个字——太液池那么大,要是能找到机会跳下去,以他的水性,说不定真能逃出去。

“在想什么?”江妤琴夹了块排骨放在他碗里,“不合胃口?”

“没有。”张昭扒了口饭,眼神却在盘算着太液池的地形。

江妤琴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追问,只是安静地帮他夹菜,把他碗里的排骨都挑了出来——她知道张昭不爱吃排骨上的肥肉。

吃完饭,张昭借口消食,在殿里踱来踱去,脑子里反复推演着逃跑的路线。从寝宫到太液池要经过三条宫道,那里有禁军巡逻;龙舟上肯定有侍卫;跳下去后往哪个方向游才能避开守卫……

“想出去?”江妤琴突然开口。

张昭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看穿了,慌忙摇头:“没有。”

江妤琴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被外袍遮住的肩头:“今天在御花园,是我不对。”

张昭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该那么对那个翰林。”江妤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难得的歉意,“吓到你了?”

张昭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心里那点逃跑的念头突然淡了下去。他没想到江妤琴会道歉——这个一向霸道惯了的女帝,居然会为了这点事跟他道歉。

“……算了。”他别开脸,声音有点别扭,“下次别这样了。”

“好。”江妤琴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原本就乱的发髻揉得更乱,“那明天去划船?”

张昭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有逃跑的机会,但风险太大,一旦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不去的话,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看着江妤琴眼底的期待,又想起那个被拖走的翰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去。”他听到自己说。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他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皇宫里,更不能真的等到十七岁,被江妤琴逼着当什么皇夫。

江妤琴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好,我让人准备。”

张昭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内室。他靠在门后,手心居然有点出汗。

明天。

明天就是他的机会。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路。张昭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宫墙,心里默默盘算着。

他必须成功。

而此时的外室,江妤琴正看着内室的门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拿起那本泛黄的《农桑要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知道张昭在想什么。

这个少年藏不住心事,眼里的算计明明白白。

可那又怎么样?

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就当是……陪他玩一场游戏。

反正无论他跑到哪里,她都能把他抓回来。

宫墙内的夜很静,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声声,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心上。

明天的龙舟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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