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陈砚舟把签到表复印件夹进蓝笔记事本时，红笔圈住的那个名字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指尖反复摩挲过。他没多看一眼，合上本子塞进包里，转身去洗漱。水声停了，镜子里的人擦干脸，眼神平静得像没睡过。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八分，会议室门还没开。
王峰站在走廊尽头抽烟，看见陈砚舟拎着电脑走来，只穿了件浅灰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牛仔外套搭在臂弯。他吐出一口烟：“昨晚又改方案了？”
“加了个承诺。”陈砚舟说。
王峰挑眉：“什么承诺？”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门一开，人已经坐了大半。花衬衫男商户坐在靠后的位置，手里捏着杯豆浆，见陈砚舟进来，故意把杯子蹾在桌上，发出一声响。旁边几个商户交换了个眼色，没人说话。
会议桌一圈沉默。
王峰清了清嗓子：“开始吧。陈同学，你先讲。”
陈砚舟打开投影，屏幕亮起的瞬间，所有人视线都集中过去。他没开场寒暄，也没提“感谢各位支持”这类废话，直接翻到第一页。
“我们先看一组数据。”
台下有人皱眉，花衬衫男翘着二郎腿，满脸不屑地插嘴：“又是学生那一套ppt？”
陈砚舟当没听见，手指轻点，画面切换成早高峰车流动线模拟图。左侧是原方案，主入口车流堆积如山，红色警报不断闪烁；右侧启用侧街分流后，车辆如溪流般顺畅滑出。
“原方案拥堵指数0.8，新方案降至0.3。”他语速平稳，“平均离场时间缩短47秒，相当于每位顾客少堵三分半钟。”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悄悄抬头看大屏。
陈砚舟微微仰头，目光在屏幕上停留片刻，随即扫视全场，观察着每一位商户的反应。看到有人皱眉，有人低头翻资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思忖：‘这些反应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接下来就看怎么打破他们的顾虑了’。
他继续：“但我知道，你们关心的不是车能不能走快，而是顾客会不会拐进来。”
他翻页，第二张图弹出——一张消费行为推演模型，标注着不同导视策略下的停留概率。
“根据心理学实验数据，人在决策路径时，对‘即时利益’的敏感度远高于方向提示。”他顿了顿，“我们在导视系统中嵌入限时优惠信息，比如‘前方50米扫码领炸鸡券’，能提升侧街绕行意愿62%。”
花衬衫男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说得轻巧！我招牌都要拆了，谁记得我店在哪？”
陈砚舟并不着急回应，而是轻轻抿了抿嘴唇，眼神专注地看着花衬衫男，似乎在思考如何用最有力的方式说服他。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你的招牌不会拆。只会挪位置，离新动线最近的视觉焦点区。而且——”他切到下一页，“改造后，你这家店的日均客流量预计提升17%。”
全场一静。
“十七？”花衬衫男眉头紧皱，嘴唇微微颤抖着动了动，“哪来的数字？你编的吧？”
“建模测算，结合周边商圈转化率、停留时长、客单价浮动区间。”陈砚舟调出详细报表，“你去年日均客流约312人，预测值为365人，增幅落在15%-19%区间内，取中间值。”
他指着图表下方一行小字：“误差范围±1.3%，消防通道预留已做避让。”
花衬衫男张了张嘴，一时接不上话。
这时，系统界面无声浮现：【是否使用“谈判技巧”技能卡？倒计时10秒】
陈砚舟目光微闪，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他脑中清晰浮现出对面那群人的心理防线——他们不是不信数据，是怕担风险。尤其是带头的这位，连锁餐饮的小老板，手下养着七八个人，一个月房租水电压在肩上，经不起试错。
说服的关键，从来不是证明自己对，而是让对方觉得“输得起”。
他合上电脑，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如果实际运营满三个月，侧街商户平均客流未达到预测值，差额部分——”他停顿一秒，“我个人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有人手里的笔掉在桌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其他商户听到这话，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衬衫男瞪着他：“你说什么？你拿什么补？大学生打工攒的钱？”
“按每单客单价三十元算，差一人补三十。”陈砚舟语气没半点波动，“我可以签协议，账户资金由第三方托管，每月结算一次。”
王峰猛地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小子……真敢说。”
“不是敢不敢。”陈砚舟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一份空白合同模板，“是我觉得，值得赌这一把。你们怕的是改变，我怕的是明明有解法却没人推一把。现在我推了，责任我也担。”
会议室鸦雀无声。
有人低头翻刚才那份报告，有人偷偷瞄花衬衫男的脸色。后者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开口。
王峰慢慢靠回椅背，手指敲了敲桌面：“数据说得清楚，责任也有人担……这方案，可以推进。”
他看向陈砚舟：“下一步，费用怎么分摊？”
“施工成本由项目方承担。”陈砚舟翻开蓝笔记事本，指着一条记录，“商户只需配合调整门头位置，我们提供统一设计支持。另外，首月引流活动由我这边策划执行，不收任何费用。”
“免费？”一个角落里的商户试探着问。
“算是履约诚意金。”陈砚舟笑了笑，“你们赚到了客流，自然愿意付后续推广费。要是没赚到——”他看向花衬衫男，“我还得赔钱，更不会跑。”
有人低声笑出来。
花衬衫男脸色复杂，终于松口：“那……先试试？”
“当然。”陈砚舟点头，“明天就安排测量定位。”
王峰站起身，环视一圈：“那就这么定。散会前，我把执行组名单发群里。陈同学负责整体协调，有问题直接找他。”
众人陆续起身收拾东西。
陈砚舟没动，坐在原位快速翻着笔记，在“补偿承诺”旁写下一行小字：“需书面备案，绑定银行流水验证机制”。他又打开邮箱，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填上自己的两个常用账号，主题写“侧街改造补偿协议草案”，正文开始列条款。
王峰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你真打算赔？”
“当然。”陈砚舟头也不抬，“但我更相信数据。”
王峰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拍了下他肩膀：“行，有种。”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
就在这时，花衬衫男快步追上来，站在陈砚舟桌前，手里还攥着那个空豆浆杯。
“那个……”他嗓音有点干，“你说的优惠券，能不能……搞点奶茶？”
陈砚舟抬眼看他。
“我那块铺面，旁边就是奶茶店集中区。”花衬衫男挠了挠头，“要是写着‘往前走，喜茶买一送一’，估计比我喊破喉咙都有用。”
陈砚舟笑了：“可以。不过得换名字，用‘指定品牌饮品第二杯半价’，避免排他争议。”
“行行行！”花衬衫男连连点头，“那你赶紧弄，我回去就把招牌尺寸量好发你。”
他说完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还有啊，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没达标，你真赔啊？”
陈砚舟合上笔记本，蓝笔夹进纸页，红笔插回口袋。
“我说话算数。”
花衬衫男愣了愣，最终只憋出一句：“那你可得活久一点。”
他摇摇头走了。
王峰在门口招手：“走不走？吃饭去。”
“马上。”陈砚舟应了一声，没动。
他打开系统界面，任务进度条跳了一下：【任务“提出有效修改建议”进度更新：89%】
人脉栏里，“周强”后面的提示仍在：可触发“体校安保协作网络”线索。
他退出系统，拿起手机准备关机。
屏幕忽然震动。
一条新消息弹出。
发信人：林悦
内容：你昨天半夜三点给我发的那条“导视+优惠联动模型”，我看了，挺疯的。但我觉得，还可以更疯一点。
陈砚舟盯着那句话，嘴角缓缓往下压了压。
他正要回复，王峰又喊了一声：“再磨蹭菜就没了！”
他锁屏，把手机塞进裤袋。
站起来时，顺手将蓝笔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红笔写了个词：
“盲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