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员冲进来的时候，林青正站在窗边。
他没回头，只问了一句：“信号源还在动？”
“刚出监测区，往北去了。”通信员喘着气，“技术组说那设备用的是老式频段，像是……我们早淘汰的型号。”
林青手指在窗框上敲了一下。
赵刚从门外走进来，肩上还带着夜里的风尘。他把手里半杯凉茶递过去：“人追不上了，但脚印能查。我已经派人沿着排水沟往北摸，顺带看看有没有藏身点。”
林青接过杯子，没喝。
小雨拄着拐杖跟在后面，声音轻但清楚：“他们用我们的设备，冒我们的信号，不是为了偷情报。”
“是为了搅局。”赵刚接话，“让人乱猜——到底是谁在发指令。”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林青转身拿外套：“走，去城墙上。”
三人一路无话。
天还没完全亮，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一点湿气。城墙上的哨兵看到他们上来，敬了个礼，自动退到十步外。林青走到垛口前，望着外面黑沉沉的轮廓。
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泛白。
“昨夜那个人，”林青忽然开口，“不是第一个想拉我下水的。”
赵刚靠着墙站定：“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知道。”林青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可我还是得想清楚一件事——我们现在做的事，到底是为了守住什么？”
小雨轻轻靠在墙边：“你说过，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心走路、吃饭、说话。”
“可现在有人已经开始争位置了。”林青抬头，“昨天那份轮值表，有三个名字不该出现在那里。有人趁乱塞人进岗哨系统。”
赵刚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没发现。”
“我发现了。”林青声音很平，“但我没动。因为我要看，还有多少个‘不该出现的名字’会自己跳出来。”
小雨侧头看他。
“你是故意放饵？”
“不是放饵。”林青摇头，“是让他们自己选站哪边。忠于任务的人，自然会盯住漏洞；只想往上爬的人，就会急着占位置。”
赵刚点了下头：“那就等他们动手。只要伸手，就有痕迹。”
风吹起来，把三人的衣角都掀动了。
林青望着远方渐渐亮起的天色：“这一仗打完，很多人觉得安稳了。可我觉得，才刚开始。”
“外面军阀还在抢地盘。”赵刚说，“洋人在港口建厂，招工都带枪。连乡下祠堂都在收捐，不交就砸门。”
“这不是结束。”小雨轻声说，“这只是第一轮。”
林青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你们还记得第一次守城那天吗？”
赵刚笑了：“怎么不记得。炮弹落在东门，塌了半截墙。新兵吓得蹲在地上，还是小雨一瘸一拐跑去把火药箱搬开。”
小雨也笑：“你还拿步枪当铁锹使，挖掩体挖到半夜。”
“那时候我们手里只有两挺机枪。”林青看着脚下城墙，“现在我们有电台、有巡逻队、有百姓自发组织的护村队。”
“不一样了。”赵刚说，“但我们还是那批人。”
“所以更不能丢掉底线。”林青声音沉下来，“我不怕敌人强，我怕我们赢着赢着，把自己变成敌人。”
小雨看着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查。”林青说，“从那个丢失的通讯设备查起，从每一份异常轮值名单查起，从每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查起。我不抓人，也不清队。我就让所有人知道——你在做什么，我都看得见。”
赵刚咧嘴一笑：“这招狠。比直接动手还压人。”
“因为他们会自己慌。”小雨说，“心里有鬼的，睡不踏实。”
林青点头：“我要的就是这个。谁想混进来，我不拦。但他只要动一下手，我就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风大了些。
远处的山峦已经能看清轮廓。
赵刚忽然说：“其实我昨晚就想问你，你真不怕得罪人？”
“我早就得罪完了。”林青淡淡地说，“从我不接那条线开始，就已经得罪了所有想分地盘的人。”
“那你图什么？”
林青没回答。
他看向城下。
太阳刚冒出一点边，照在街道上。炊烟从屋顶升起，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跑过路口，一个老人牵着牛往田里走。巡逻的士兵在交接班，彼此点头打招呼。一家早点铺开了门，热气腾腾地往外冒。
小雨轻声说：“你看，这就是我们守下来的。”
林青看着那一缕缕升起的烟，看了很久。
“我不是为了当官。”他说，“也不是为了被人记住名字。我就想让这些人，以后的孩子们，活得不用低头。”
赵刚把手按在胸口：“我跟你一样想法。”
小雨也把手放在胸前。
三人没有说话。
但他们站得更近了。
林青忽然说：“接下来不会轻松。”
“我知道。”赵刚说，“他们会换法子来，送人、送钱、送帽子，甚至送罪名。”
“我不怕。”林青看着远方，“只要我们三个还在一条线上，他们就破不了这个局。”
小雨点头：“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可只要我们不乱，他们就没机会。”
赵刚哼起一段旧军歌，调子歪但响亮。
林青嘴角动了动。
太阳升起来了。
光洒在城墙上，照在三人身上。
林青抬起手，指向前方：“这条路，我走定了。”
赵刚把手搭在他肩上：“算我一个。”
小雨扶着墙站起来：“还有我。”
他们并排站着，影子拉得很长。
城下的钟楼响了七下。
一个通信兵远远跑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林青没回头。
他知道是什么事。
但他没有动。
风还在吹。
他的手一直指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