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还在吹,林青站在了望台边缘,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那两个还没通消息的村子。
底下的人却开始动了。
一个孩子指着山顶喊:“是林长官!他还在这儿!”
声音不大,但传得远。旁边几个大人听见了,抬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没人下令,没人组织,可人越聚越多。
有人开始鼓掌。
起初是零星几下,接着四面八方都响了起来。掌声连成一片,像雨点打在屋檐上。然后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林青”,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很快,整个山谷都在喊他的名字。
“林青!林青!”
呼声一层层往外传,翻过山头,冲进村口,惊起几只夜鸟。断龙坡下的营地灯火通明,百姓从各家各户走出来,往高地处靠拢。他们不为别的,就想看看那个打赢了仗、守住了地盘、还一直站着没走的人。
林青皱了眉,转身想下台。
刚迈一步,民兵队长老陈从斜坡跑上来,伸手拦住:“林长官,您让我们喊一次吧!大家心里憋了太久,今天总算痛快一回!”
林青停下,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送药的,有提饭篮的,还有抱着孩子的妇女挤在前排。他们脸上没有惧意,只有笑,只有光。
他张了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又闭上了。
这时候,小雨提着药箱从医疗点走来。她一路听着欢呼声,脚步越来越慢。到了坡底,她站住,仰头望着山顶上的林青。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新结的伤疤。她眼眶一下子热了。
她没哭,只是往上走。
台阶有点陡,她走得稳。到了平台,她把药箱放在地上,打开,取出绷带和药水。
林青低头看她。
“伤口裂了。”她说,“我给你换。”
他没拒绝。
小雨蹲下身,解开他左臂的旧绷带。血已经渗出来,染红了一圈布条。她用棉球蘸了药水擦干净,动作轻,手却稳。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所有人都盯着这边。
换好药,她剪断绷带,打了个结。
然后站起来,直视着他。
林青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抬手,轻轻把她拉进怀里。他的手臂很紧,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
人群静了一瞬。
下一秒,掌声炸开,比刚才更响。孩子们跳起来叫,大人们笑着拍手,有几个老人甚至抹起了眼角。谁都没见过林长官这样,可谁都懂这一刻意味着什么。
英雄不是一个人打出来的,是千万人心齐捧出来的。
小雨靠在他肩上,没说话。她知道他不会多说什么,也不需要说。他在,就够了。
这时,一个拄拐的老农颤巍巍走上来,身后跟着个年轻人。老人抬头看了看林青,又看看小雨,从怀里掏出一把粮票塞给旁边的民兵。
“这点米,给孩子熬粥喝。”他说,“你们打得赢,也管得住手,这样的队伍,值得信。”
旁边一家布坊的老板娘立刻接话:“我们连夜缝了几条红布,写了‘保境安民’,一会儿挂营门口。”
“我家有两袋红薯,明早送来!”
“我会做饭,能帮炊事班!”
“我儿子十八了,要报名当民兵!”
话一句接一句,没人带头,全是自发。有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拿着纸笔记下名字,边写边念:“李家湾张二狗,自愿参军;王家屯赵秀兰,捐粗布五尺……”
名单越写越长。
林青松开小雨,走到边缘,朝底下挥手。人群安静下来。
“东西我们都收,人也欢迎。”他说,“但记住,来了就要守规矩。我们不抢不拿,也不许你们替我们抢拿。谁坏了这条,不管是谁,立马清退。”
底下齐声应:“明白!”
他点点头,正要再说,通讯员小跑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林青脸色没变,只问:“确定?”
“刚截的电报,”通讯员压低声音,“敌占区那边,已经开始传咱们的消息了。隔壁三镇都知道断龙坡换了主,说来了个‘不扰民、打得赢’的林将军。”
林青沉默两秒,回头看向远方。
那边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变了。
小雨走过来,把药箱背好,站在他身边。
“你听。”她忽然说。
远处传来歌声,调子是老的,词却是新的:
“青山高来水长长,
林将军带咱见曙光。
不抢粮来不烧房,
打了胜仗还帮忙……”
一句句唱过来,带着乡音,带着笑。
林青嘴角动了一下。
小雨看着他,轻声说:“你现在不只是我们的林青了。你是他们的希望。”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份任命文件。纸角已经皱了,他一直没拿出来宣读。
现在也不急。
他转头对通讯员说:“准备联络队,今晚必须派人去李家湾和张家屯。告诉他们,革命军到了,以后日子不一样了。”
“是!”
通讯员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再加一句。”林青说,“就说,我们不光要地盘,更要人心。”
命令传下去,各路人马开始行动。民兵分队整装待发,运输队重新编组,宣传队提着墨桶往墙上刷标语。整个营地活了起来,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建家。
夜深了,人没散。
百姓还在外面坐着,围着火堆聊天。孩子们模仿士兵列队,嘴里喊着“一二一,跟林长官走”。有个小姑娘爬上装甲车,坐了一会儿,下来时满脸骄傲地说:“我摸过战车了!”
小雨靠在了望台柱子上,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扭头看林青。他还站着,背挺得直,眼睛盯着地图桌上那根红线。笔尖停在李家湾,迟迟没画下去。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下一步该往哪走。”他说,“敌人不会等我们喘口气。”
“可我们现在有人,有粮,有民心。”
“所以更要稳。”他抬头看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小雨点头。她懂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南面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人穿着便衣,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
是张将军派来的第二批联络员。
那人翻身下马,一路跑到台前,敬礼:“报告!云州方向传来消息,敌军内部通报写着——‘林某声望日隆,民心尽失,恐成大患’!”
周围一片哗然。
林青听完,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终于拿起红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完整的线,从断龙坡出发,穿过东岭,越过李家湾,直指张家屯。
“明天一早,西进。”他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支队伍,说到做到。”
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双不肯闭的眼睛。
小雨站在他身旁,握紧了手中的染血绷带。
风吹过,把她的发丝吹到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