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就坐在桌前翻看张将军的信。信纸折得整整齐齐，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反复看过几次。他把信摊开，又对照了一下地图上的三个村子，确认位置无误后才起身走出帐篷。
操场上已经有几个年轻士兵在集合。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背包里塞着布巾裹好的手册和干粮。这是第一批正式派出的队伍，每组四人，两人会武，一人懂些医术，还有一人识字能讲道理。
小雨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叠刚印好的《平民自强手册》。她一张张分发下去，动作利落。手册封面写着五个大字——“你也可以不怕”。有个士兵接过时忍不住念出声，旁边的人笑了，气氛轻松了些。
林青走过去，站在队伍前面。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
“你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战场。”他说，“但做的事，比打仗还重要。”
有人低头搓手，有人抿嘴点头。林青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以前的任务是埋伏、开枪、拼刺刀，现在却要教老人打拳、给小孩包扎伤口，听起来不像革命。
“敌人不怕我们多几杆枪。”林青继续说，“他们怕的是村里人人都敢站出来。一个人会防身，就能护住全家。十个会了，就能守住一条街。等大家都明白不能挨打，谁还敢乱来？”
队伍里安静下来。
陈玄拄着拐杖从后面慢慢走过来。他把一个油纸包交给领队：“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桩功心法，虽然只剩半本，但也够用。每天早晚各练一刻钟，对身子有好处。”
那人双手接过，低头道谢。
赵刚蹲在操场边上，正教一个小男孩扎马步。看见这边要出发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朝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住。
林青看了他一眼。
“我还是想带队。”赵刚开口，“我去第一个村也行。”
“不行。”林青摇头，“你脾气急，说话冲。第一批去的是种种子，不是点火把。万一人家不开门，你硬闯？人家不学，你发火？这事儿做砸了，后面就没人信了。”
赵刚嘴唇动了动，没反驳。
“你留下。”林青语气没变，“等他们回来，你带第二批。那时候经验有了，方法熟了，你再上，正好。”
赵刚终于点头：“行吧。那你让他们小心点，别被人当成江湖骗子赶出来。”
“不会。”小雨接过话，“我们不收钱，不拉人，只教简单实用的东西。谁愿意学就学，不愿意也没关系。”
正说着，一个中年妇女从营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她是其中一个队员的母亲，听说儿子要出门，连夜赶来。
“你们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送？”她抓住自己儿子的手不放，“练武传道？官府查到就是造反！上次隔壁村私设学堂都被烧了，你们还要去惹事？”
周围一下子静了。
那队员脸色变了，想挣脱又不敢用力。
林青没上前，也没让人拉开她。他让小雨拿了一本手册过来，然后请那女人坐下。
“您先看看这个。”小雨把手册递过去，“里面教的不是打人，是防身。”
女人不接。
小雨也不恼，翻开一页，叫了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过来。“来，我教你一个动作。”她让小女孩站好，模拟有人从后面抓她肩膀。
只见小雨抬肘往后一顶，同时转身压低身子，右手顺势卡住对方手腕往下压。整个动作不到两秒。
“看到了吗？”她说，“就这么一下，就能挣开。”
小女孩试了一遍，居然也做得像模像样。
小雨问那女人：“要是您男人当初会这一下，还会被打断肋骨吗？”
女人愣住，眼眶突然红了。
“我不是要报仇。”林青这时才开口，“我是想让以后的孩子，不用再跪着求饶。您儿子去教这个，不是惹事，是救人。”
女人松开了手，抹了把脸，低声说：“……那你一定要让他回来。”
“我保证。”林青看着她，“只要他自己不出意外，一定平安回来。”
队伍重新整队。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风吹过旗杆，那面写着“强身救国”的布旗哗地一声展开。林青亲手把旗子交到领队手里。
“记住三条。”他说，“第一，不强迫别人学；第二，不贬低谁落后；第三，遇到事能避就避，实在不行，自卫可以，不准先动手。”
八个人背起包，扛起旗，排成两列走出营地大门。
林青站在路口，一直看着他们走远。山路弯了几道，人影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一点旗帜的颜色在树缝间闪动。
他转身回营，直奔指挥帐篷。
桌上摊着新的排班表。他拿起笔，在第二批人选那一栏写下几个名字，又划掉一个，换了个更稳重的。然后翻开战术笔记，在“发展计划启动”下面加了三行字：
每月派出两批，形成轮替节奏。
设立联络点，收集民情上报。
统一教材，合作借宿，减少负担。
写完合上本子，他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小雨！”
“在！”小雨从隔壁帐篷探出头。
“手册今天必须印完。下周第二批走之前，每人带五本，发给村里愿意记笔记的人。”
“明白。”
他又叫住她：“标题别改。就用‘你也可以不怕’。”
小雨点头：“好。”
下午，陈玄坐在灯下继续抄写心法。纸张不够，他就用旧账本的背面。字迹工整，一笔一画都像是在交代后事。写到一半，墨汁干了，他吹了口气，又蘸了点水调匀，接着写。
赵刚带着几个留守士兵在操场上训练新兵。他不再吼骂，而是一个个纠正动作。看到有人马步晃得厉害，他会伸手扶一把，然后说：“慢点来，站稳了再说。”
天快黑的时候，通信兵送来一张条子。是张将军写的，说三个村子都已经准备好空屋，乡绅答应提供伙食，只求不要扰民。
林青看完，把条子夹进笔记本里。
他走出帐篷，看见操场上有几个孩子还在练拳。动作歪歪扭扭，但都很认真。一个老兵在旁边喊口令，声音洪亮。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小雨走过来，手里拿着最后一本装订好的手册。
“你看这个排版行不行？”她问。
林青接过，翻到第一页。标题清晰醒目：你也可以不怕。
他盯着看了很久，说：“行。”
远处的孩子们还在练。有个小男孩摔倒了，马上自己爬起来，继续摆姿势。
林青说：“让他们早点休息。”
小雨应了一声，走向操场。
林青抬头看了看旗杆。那面旗已经被取下来准备清洗，木杆顶端空荡荡的。
他转身准备回帐篷，脚刚抬起——
通信兵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挥着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