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帅帐外,风从背后吹过来,把他的衣角掀了一下。
他没动,等里面传令兵出来。那人刚走两步就停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快步走了。
帐帘掀开一条缝,热气混着烟味飘出来。林青抬脚进去,靴子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声音。
张作霖坐在主位,手里捏着一份战报,眉头没松开。他抬头看见林青,手一顿,把纸放在桌上。
“你又来了?”
“是。”林青走到长桌前,“有事必须现在说。”
张作霖靠回椅背,“杨宇霆已经停职,你还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林青把怀里的几张纸拿出来,摆在桌上,“是敌军不会等。”
他指着其中一页,“北坡哨岗发现侦察兵的时间,是昨夜亥时一刻。就在那之前七分钟,杨宇霆帐中的符灰升温了。两次波动间隔太短,不可能是巧合。”
张作霖盯着那行字,没吭声。
林青继续说:“他被停职后,亲信立刻烧了一张纸条。我让人捡了残片,拼出‘提前’和‘动手’两个词。他们要变计划。”
“也许只是防备。”张作霖慢慢开口,“不能单凭这些就定罪。”
“我不求现在定罪。”林青声音没高也没低,“我要的是您看清他的套路。”
他翻开第二页,“三月前,他反对在西线设灵阵哨点,理由是‘浪费人力’。可那里正是去年敌军渗透最频繁的路线。上个月,他三次更改巡防顺序,每次都避开北坡与东谷交界处——那地方地势低,适合埋伏。再往前推,道材补给拖延二十天,桃木钉换成了朽木。这不是疏忽,是一步步拆我们的防线。”
张作霖手指敲了下桌面。
“你说他通敌,证据链看起来连得上。但他是我用了八年的参谋,打仗出过力,救过我的命。现在因为一堆灰、几张纸就要办他,下面的人怎么看?”
“您可以不信术法。”林青看着他,“但不能无视事实。火药出库是他批的,签字是王五。王五是他马匪时期的老部下,忠心不二。这批火药没销毁,去向不明。而昨晚敌军侦察的时间,正好卡在他施术之后。这叫什么?”
帐内安静了几秒。
“也许是巧合。”张作霖还是摇头,“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那我问您。”林青往前半步,“如果今晚炮台炸了,是因为有人里应外合,您后悔吗?如果明天西线失守,死了三百个兄弟,只因为今天我们觉得‘可能是误会’,您扛得住吗?”
张作霖猛地抬头。
林青没退,“您怕寒了老部下的心,可更该怕寒了前线将士的血。一个叛将能躲一时,但只要他在,整个营地都在险境里。他不怕您查他,就怕您犹豫。您越拖,他越敢动。”
“你这是逼我?”
“我不是逼您。”林青收回手,“我是让您看清楚,这不是内部争权,是生死抉择。放过他,等于给敌军留门。您今天仁慈一分,明天就会多死十个人。”
张作霖站起身,在帐里走了两步。他停下,背对着林青。
“我知道你没私心。但从无到有扳倒一个参谋长,光靠推理不够。万一错了呢?”
“那就让他再用一次术法。”林青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重新做的追踪引,掺了陈年朱砂和雷击木粉。只要他在六小时内联络外界,灰会发红冒烟,比上次更明显。您可以亲自盯着。”
“他还被软禁着,能怎么联系?”
“总有办法。”林青淡淡地说,“他不会甘心。越是被关,越要确认外面是否收到信号。他一定会试。”
张作霖转过身,“你要我在他帐篷外摆个炉子看灰?”
“不必那么麻烦。”林青打开布包,倒出一点灰在瓷碟里,“放他帐门口就行。有人进出都会带风,一有术法波动,立刻反应。”
“要是没动静呢?”
“那就说明他真的干净。”林青看着他,“可如果有了,您不能再压。”
两人对视。
帐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亲卫低声报告:“杨宇霆帐外的岗哨换班完毕,新的人已到位。”
张作霖没回应,目光还在林青脸上。
过了几秒,他走回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盖上印,递给亲卫。
“传令下去,西线所有炮台加派双岗,夜间口令改为三轮验证。另外,杨宇霆营帐周围禁止传递任何物品,连饭菜也要检查后再送。”
亲卫接过命令出去了。
张作霖坐下,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两下。
“我可以再给他一天时间。如果灰变了,我亲自审他。但如果没事,你得公开道歉,撤回所有指控。”
“可以。”林青点头,“但请您记住,这不是我在告状,是战场在报警。”
“我懂分寸。”张作霖盯着他,“你也别太过。现在全军都在看这一出戏,搞不好就是一场内乱。”
“只要您不偏,我就有底。”
帐内又静下来。
林青没走,站在原地。
张作霖低头看地图,手指停在北坡位置。他忽然问:“你说他想嫁祸你?”
“不止。”林青声音平稳,“他要让所有人相信,道法没用。一旦我的阵破了,您就会怀疑这类手段,以后不会再用人。这样一来,他不仅除了我,还断了您的一条路。”
“所以他必须确保你撑不住?”
“对。”林青点头,“材料断供、阵眼干扰、制造混乱,都是为了削弱我。等我觉得撑不下去,主动撤阵,他就能说‘你看,神神鬼鬼靠不住’。然后趁夜发动袭击,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
张作霖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人……比我想象的狠。”
“他不是狠。”林青说,“他是早就算好了。从您重用我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布局。等到现在,只是时机成熟了。”
张作霖抬起眼,“你觉得他还会有后手?”
“一定有。”林青把手按在怀里,“但他不知道我已经盯死了他。他以为我只是在查,其实我已经布好了网。”
“你想怎么做?”
“等。”林青说,“等他再动一次。只要他敢用术法,证据就会自己跳出来。这次不用拼残片,不用猜字迹,您会亲眼看见灰变色。”
张作霖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开口:“好。我给你一天时间。但如果到明早辰时,什么都没发生,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因为一场猜测,毁了一个老部下。”
“明白。”林青没争辩,“但我提醒您一句,他不会等太久。越是被关,越要确认外面有没有接应。他顶多忍六个时辰。”
“那就看结果。”
林青没再说话,转身往帐外走。
手碰到帘子时,张作霖突然叫住他。
“林青。”
他停下。
“如果你是对的……我会处理到底。但如果是错的,你也得承担后果。”
“我准备好了。”
他说完掀帘而出。
外面风大了些,卷起地上的沙土。林青抬手挡住脸,眯眼看了一下北坡方向。
一名亲卫小跑过来,“大人,灰已经送到杨宇霆帐门口,放在茶盘底下,没人发现。”
“知道了。”林青点头,“盯紧点,别让人碰那个碟子。”
“是!”
林青没回自己帐子,站在帅帐台阶上没动。
远处炊烟升起,士兵在吃饭。一切看起来平静。
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张作霖坐在帐中,手指第三次敲在桌面上。
他抬头看向帐顶,眼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