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那只烧焦的纸鸢躺在地上,翅膀歪斜,像是被人踩过。林青蹲下,手指碰了碰那块焦黑的竹骨,没说话,直接把它捡起来塞进怀里。他知道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儿,更不该被烧成这样。每月十五,城南义庄飞起的纸鸢,是“影首”传信的标记。现在提前毁了,说明对方察觉了什么。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转身朝东城走。
异会东城分部的大门比平时开得早。两名守卫站在两侧,看见他走近,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林青没问为什么,也没停下脚步。他知道昨晚的事已经传开了——后台被关进地牢,罪状一条条念完,百姓开始喊他的名字。这种变化不会没人注意。
大殿里已经有人在等。
异会高层坐在主位上,一共五人,穿的都是深色长袍,领口绣着银线符纹。中间那位抬起手,示意林青上前。他走过去,站在空地中央,没跪,也没行礼,只是站着。
“林青。”主座那人开口,“昨夜你揭发后台罪行,协助公审,镇民已有议论。我们连夜议定,今日召你前来,有一事宣告。”
林青点头,等着下文。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通体青灰,正面刻着“正义使者”四个字,背面是一道简化的镇魂符线。他把玉牌放在案上,推到边缘。
“此牌代表异会正式授权,今后你在辖区内可调用巡夜队、查阅三等卷宗、主持民间纠纷裁决。若遇重大邪祟事件,可直报总堂,无需经由执律使转呈。”
殿内安静了几秒。
林青终于往前一步,双手接过玉牌。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向主座。
“你们为什么选我?”
那人没回避他的目光:“因为你做了我们该做的事。义庄阴阵是你破的,小雨的死是你查清的,后台也是你抓的。镇民不认令符,只认你这个人。既然如此,不如给你一个名分。”
林青握紧了玉牌。
他知道这话听着像认可,其实也藏着试探。一个人太出头,容易惹忌。尤其是他这种没背景、没师门撑腰的外乡人。现在给他封号,既是拉拢,也是拴住。
但他不在乎这些。
“我接这个名号,不是为了听你们说什么‘荣幸’‘嘉奖’。”他说,“我是为了以后做事,少些拦路的人。谁再敢打着‘驱邪’的旗号害命,我就拿着这块牌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按在地上审。”
主座沉默片刻,嘴角动了一下:“好。从今日起,你便是异会认证的‘正义使者’,授勋仪式在此完成。”
旁边一名老执律使低声说了句:“从前我们靠令符说话,现在百姓张嘴就是‘林青来了’。”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林青没回应这句话。他把玉牌收进怀里,位置正好压住那只烧毁的纸鸢残片。他知道名声这东西,能救人,也能杀人。现在全镇都知道他管事,那接下来不管谁动手,都会先想一想——林青会不会找上门?
走出大殿时,天刚亮。
异会正门前的石阶上已经有了人影。几个巡夜的队员站在角落,见他出来,纷纷点头。有个提着灯笼的老汉走上前,把手里的热茶塞给他:“昨晚我孙子发烧,是你留下的符起作用了。谢谢。”
林青接过茶,喝了一口,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人来,不只是为了道谢。他们是来看的——看那个昨晚站在高台上说话的人,今天是不是还敢走出来。看那个打了后台、顶了执律使、逼问“影首”的林青,会不会一夜之间就缩回去。
他站在石阶最高处,风吹过来,衣角扬起。
怀里玉牌贴着胸口,温度慢慢升上来。
这时,一个穿粗布衫的小孩从人群里挤进来,手里捧着一碗面,和昨晚那个送面的孩子差不多大。他仰头看着林青,声音很亮:“我爸说,你要是在这儿吃饭,他就天天送。”
林青低头看了看碗,热气往上冒。
他接过碗,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到石阶边上,一筷子一筷子吃了起来。周围的人没散,也没吵,就这么静静看着。
有人小声说:“他真的成了异会的人?”
“不止是人,是‘正义使者’。”
“那以后咱们这儿是不是就太平了?”
“谁知道……但至少有人敢管事。”
林青吃完最后一口汤,把碗递回去。小孩接过碗,没立刻走,而是盯着他胸前的位置,那里玉牌的轮廓隐约可见。
“林师傅,”小孩问,“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管所有人了?”
林青看着他,摇头:“我不是管人,是管事。谁做错了,我就查谁。不管他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牌子。”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
林青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后台倒了,但写名单的人还在。纸鸢被烧了,说明对方已经行动。他现在有了身份,有了权力,但也更容易成为靶子。
可他没得选。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异会高层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有几个执律使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复杂。他们没说话,也没拦他。
林青转身面向街道。
晨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按在腰间的符袋上。
就在这时,街尾拐角处,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匆匆走过。他低着头,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黄纸,走到一处墙根,迅速塞进砖缝。
林青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立刻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风把那堵墙边的一片枯叶卷起来,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