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院门口,手还按在门框上。屋里灯没灭,小雨躺在里面,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他刚喂完药,指尖沾着苦味,袖口有她伤口渗出的痕迹。他知道现在不能睡,也不能发愣。
他转身走进厨房,从灶台底下抽出一块松动的砖,把那张写着“磨坊旧主,姓陈,二十年前举家暴毙”的纸条塞了进去。砖头原样放回,手指蹭到灰也不擦。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东方刚泛白,鸡还没叫。
他回到屋前,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裂口还在,颜色也没变。他盯着看了两秒,收进内袋,朝镇东走去。
赵刚住得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他绕到武馆后院墙外,轻轻敲了三下砖缝。里面刀声停了。
门开了一条缝,赵刚探出头,脸上全是汗:“你来了。”
林青点头,跨进去。
院子里地上插着一把短刀,刀身入土三分,旁边是练功用的沙袋,已经被砍出了豁口。赵刚抓起搭在石凳上的毛巾擦了把脸:“小雨怎么样?”
“命保住了。”林青说,“但伤没好,咒也没解。”
“谁干的?”赵刚声音压得很低。
“湘西来的人,用的是断脉咒。”林青靠在墙边,“我在磨坊抓了一个,现在关在地窖里。”
赵刚拳头立刻攥紧:“人呢?我去问!”
“不行。”林青摇头,“他被点了穴,说不出话。而且我不确定还有没有同伙在外面盯着。”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等他自己开口。”
“不是等。”林青从怀里拿出《玄枢引气诀》,“我要查清楚是谁派来的。幕后的人,一定跟二十年前那户姓陈的人家有关。”
赵刚皱眉:“老磨坊那家?听说死得挺惨,一家七口,一夜之间全没了。”
“信上说他们姓陈。”林青把书贴在胸口,“我昨晚翻了秘术,破禁篇的内容看不清。说明我现在还不够格学。但只要找到源头,就能逼它显形。”
赵刚盯着他看了几秒:“你要动手?”
“不是动手。”林青说,“是查。”
这时院墙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两人同时转头。
陈玄穿着长衫进来,手里提着个布包。他进门就把门关上,把布包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本旧册子和一支炭笔。
“我路上听人说,西街药铺昨天关门早。”他坐下来说,“小雨去拿药,结果一整天没回来。你把她救回来了?”
林青点头:“差一点就没赶上。”
陈玄沉默了一下:“动手的人用了阴符,手法像是湘西赶尸门里的偏术。这种事不会无缘无故发生。除非……有人想引你出手。”
“我也这么想。”林青说,“所以不能乱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线索串起来。”
赵刚一拍桌子:“那就分头找!我去找那个磨坊附近有没有人见过生面孔。”
陈玄没急着答应:“光看人不行。那种术士不会随便露脸。得从根上查——二十年前的事,镇档里应该有记录。”
“我去查居民口风。”林青说,“药铺老板、送菜的老李、守夜的更夫,这些人天天在街上走,说不定听过什么闲话。”
三人对视一眼。
赵刚问:“要是查到东西怎么联系?”
林青从口袋里掏出三枚铜钱,每枚上面都刻了一个字:一个“天”,一个“地”,一个“人”。他把“天”给赵刚,“地”给陈玄,自己留下“人”。
“井边都有响铃。”他说,“扔一枚下去,响一声就知道是谁。响三声,就是有情况。”
他又撕了张黄纸,分成三片,每人拿一片。
“这符能传感应。”林青说,“烧掉一片,另外两片会发热。越近越烫。万一被困,别硬撑,烧符求援。”
赵刚把铜钱塞进鞋底,符纸折好塞进领口:“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林青说,“各自准备,别让人注意到。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儿碰头。”
陈玄合上本子:“我去镇衙借档,得找个由头。说是学堂要编地方志,才能进库房。”
“我换个衣服,去西街蹲点。”赵刚活动了下手腕,“那边有几个赌档,夜里常有外乡人进出。”
林青看着他们:“记住,不许单独见血。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先回来报信。我们要的是真相,不是报仇。”
赵刚咬牙:“可小雨……”
“正因为她还活着。”林青打断他,“我们才有机会把整件事挖出来。你现在冲上去打一架,只会让背后的人藏得更深。”
陈玄点头:“他说得对。我们现在拼的是脑子,不是力气。”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把可能遇到的情况过了一遍。谁该问什么话,怎么问,遇到盘查怎么应对,都说清楚了。
最后林青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赵刚跟着起身:“我顺路去趟铁匠铺,换双软底鞋。”
陈玄收拾好本子:“我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再去衙门。”
林青走出院子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街上开始有人走动,挑水的、扫地的、开门板的。他低着头往回走,路过药铺时看了一眼。
门板刚卸下一半,老板正在摆柜台。林青没进去,只是记住了门口那只竹筐的位置。昨天小雨的布包就是在北边第三个岔口发现的,离这儿不到五十步。
他继续往前走,回到住处推门进去。
小雨还在睡,脸上的黑气淡了些。金符贴在额头上,已经完全融进皮肤,只剩一道浅痕。他坐在床边,伸手探她脉门。
跳得慢,但有力。
他松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另一个瓶子,倒出两粒黑色药丸,放在桌上备用。这是续命丹,每天最多吃两颗,再多会伤肝。
他把《玄枢引气诀》翻开,再次看向“破禁篇”。字还是模糊,像蒙了层雾。他闭眼回想昨晚输气时的感觉——每一次推动都像撞墙,阻力来自经脉深处,仿佛有个结扎死了。
如果找不到解法,拖到第七天,断脉咒就会彻底封死心脉。
他合上书,放到一边。
外面传来狗叫声,不是昨晚那种疯叫,是普通的吠声。他起身走到窗边,看见隔壁家的黄狗在追一只鸡。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出门,把门锁好。
他沿着巷子往北走,经过几个住户家门口,故意放慢脚步。有老太太在喂猫,有孩子蹲在地上玩石子。他点头打招呼,语气平常。
走到镇中心的井边,他停下,把手伸进井绳里摸了摸。铃铛还在,铜钱丢进去会有声。
他确认完这点,转身去了东市。
那里有个茶摊,是消息最杂的地方。卖菜的、跑腿的、拉车的都喜欢坐这儿歇脚。他要了一碗粗茶,坐在角落。
没喝几口,就听见旁边两个汉子聊天。
“听说没?老磨坊那边半夜冒烟。”
“哪个老磨坊?西街那个?”
“可不是嘛。说是前两天有人看见黑影往里钻,没人敢近前。”
“扯吧你,那地方闹鬼,谁去?”
“我表弟守夜的,亲眼看见的。还说地上有血脚印,一直通到井边。”
林青低头喝茶,不动声色。
他又坐了半个时辰,听了几拨人说话,记下几个名字和时间点。其中一个叫老吴的挑夫提到,二十年前他父亲曾在磨坊做工,后来突然辞工,再不肯提那家的事。
林青多给了茶钱,起身离开。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去镇南的布庄。那里有个老婆婆常年给人缝衣,耳聋嘴碎,最爱讲旧事。他买了块蓝布,顺便问起陈姓人家。
老婆婆眯着眼:“陈家?哎哟,那都是多少年前了……他们家男主人是个郎中,媳妇温柔,孩子也乖。可有一年冬天,全家都没了声。后来人进去看,人都僵在床上,脸上发青,像是中毒。”
“为什么没人救?”
“没人知道啊。那天早上邻居发现门没开,才报的官。”
林青记下这些,谢过老婆婆,走出来。
太阳偏西,他拐回住处。
刚到门口,就看见赵刚蹲在他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捏着块脏布。
“你来得正好。”赵刚站起来,“我在西街暗哨点蹲了一下午,什么都没看见。但这块布是在磨坊后墙根捡的,你看是不是小雨包里的?”
林青接过一看,确实是她布包外层的料子,边缘有缝线痕迹。
他捏着布片,抬头看向西边。
天边最后一道光卡在屋脊线上,照得墙面发红。
他握紧布片,转身推门进去。
小雨依旧躺着,呼吸平稳。
他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手。
温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