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井口的风停了。
林青从枯井里翻身出来,衣角沾着碎叶。他没拍,也没整理,只把袖口扯了扯,遮住手腕上那道指甲划出的血痕。昨夜写的“勿信陈”已经用落叶盖好,位置偏,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他最后看了一眼井壁,转身朝陈府正门走。
路上遇到巡更的守卫,对方点头打招呼。他回了个眼神,脚步没停。
到了府门前,他站定,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心跳平稳,脸色也压住了。他抬手敲了三下门环。
里面很快有人应声,门开一条缝。林青递上腰牌,守卫看了眼,放他进去。
书房在东院,和昨晚一样。这次门开着,小雨正在里面擦桌子。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是他,手指顿了一下,但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干活。
林青站在门口等。
不到一盏茶工夫,陈玄来了。他穿着深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笑。
“你来了。”他走进来,坐到主位,“昨夜睡得可好?”
林青垂眼:“托首领福,还算安稳。”
陈玄点点头,没再追问。他打开案上的盒子,取出一封密信,放在桌上。
小雨端了茶过来,双手奉上。陈玄接过,喝了一口,忽然问:“你觉得林青像不像我们陈家的人?”
这话一出,屋里一下子安静。
小雨的手抖了一下,茶杯撞在托盘上,发出轻响。她连忙稳住,可还是洒了一点水在桌沿。
她慌着拿布擦,声音有点低:“这……我怎么知道。”
陈玄笑了:“随口一问,别紧张。”
林青站在原地,右手悄悄滑进袖子,指尖碰到了匕首柄。他没动,也没抬头,只是呼吸慢了半拍。
他知道这句话不是随便说的。
昨天他在井底听到那句“林氏血脉……不能留”,现在又听陈玄当着小雨的面提这个,明显是冲他来的。不是试探,是施压。
但他不能露破绽。
陈玄放下茶杯,看向林青:“你呢?你自己觉得呢?”
林青抬起脸,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首领说笑了。我姓林,祖籍岭南,族谱清白,跟陈家没什么关系。”
“哦?”陈玄挑眉,“可你做事的路子,跟我年轻时挺像。连走路的姿势,都有点像一个人。”
“谁?”
“我大哥。”陈玄叹了口气,“他早年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直怀疑他是被人害的。”
林青不动声色:“那确实可惜。”
陈玄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也是,你想多了也没用。人都死了那么多年,骨头都烂了。”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密信,递给林青:“上海那边出了事,有异人在闹,你明天出发去处理。”
林青伸手接过。
信封很厚,火漆印上是个“陈”字。和古墓尸体额上的刻痕一样,和残页边缘的暗记也对得上。
他捏了捏,没拆。
“属下明白。”他抱拳,“一定办好。”
“我相信你。”陈玄靠在椅背上,“不过这次任务不简单,对方手段狠,你也小心点。”
“是。”
“去吧,准备一下。明日辰时前必须离镇。”
“好。”
林青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听见陈玄又说了句:“对了,要是你在那边发现了什么老东西……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
他脚步没停,只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青石台阶上。他一步步走下去,手里的信越来越沉。
他知道这不是任务,是驱逐。
上海那边有没有异人作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离开这里。陈玄要支开他,趁他不在动手清理痕迹,或者直接让他的“意外”发生在外地。
但他不能反抗。
现在撕破脸,死得更快。
他走出陈府大门,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窗户关着,没人影。可他知道,陈玄一定在看着他。
他收回视线,往自家宅子走。
路上经过一家药铺,他进去买了些金创药和干粮。掌柜问他要不要加点安神香,他摇头拒绝。那种东西一烧就迷糊,他现在不能有任何松懈。
回到宅中,他先把门窗检查了一遍。锁扣完好,没人动过。他把密信放进贴身内袋,紧挨着残页的位置。两张纸贴在一起,温度差不多。
然后他开始收拾行李。
匕首磨了一遍,铜钱剑用布包好,符纸重新叠整齐。他翻出一件旧斗篷,领口缝了层油布,防雨。靴子换了新的,底厚,走远路不累。
小雨是中午来的。
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香囊。
“我给你缝了个护身符。”她走进来,把香囊递给他,“里面放了艾草和朱砂,能辟邪。”
林青接过,没打开看。他握在手里,点了点头:“谢谢。”
“你……一定要回来。”她站在堂屋中间,声音轻了些,“别像上次那样,去了好久。”
“这次不一样。”他说,“事情办完就回。”
“那你答应我,遇到危险就跑,别硬撑。”
林青看着她,没说话。
他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陈玄不会让他活着回来。可他不能退。退了,所有线索都会断,师父的死、族谱上的生辰、玉牌上的“林”字,全都成谜。
他只能往前走。
“我答应你。”他 finally 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回来。”
小雨眼睛红了一下,但没哭。她转身要走,又停下:“陈首领今天问我那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什么?”
林青心里一紧。
“什么问题?”
“就是……你像不像陈家人。”
“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小雨摇头,“但我感觉,他好像早就认识你。”
林青沉默。
他知道不能再多说。哪怕是对小雨,也不能透露半个字。
“别想太多。”他语气平静,“他就是随口一说,逗你玩的。”
小雨看他一眼,没再问。她轻轻关门走了。
屋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他坐在床边,把香囊放进包袱最底层。上面压着铜钱剑。
太阳西斜,光线照进窗棂。他起身把窗帘拉上,点了一盏灯。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残页,摊在桌上。
纸面微微发烫,比平时热一点。他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红光闪了一下,很快消失。
他盯着那行残缺的字看了很久。
“林氏血脉,可启祖陵。”
七个字,缺了两个。可他已经猜到后面是什么。
不是“守护”,是“开启”。
祖陵不需要守护者,需要的是钥匙。
而他,就是那把钥匙。
陈玄不想让他活着,是因为他一旦觉醒,整个秘密就会暴露。
他把残页收好,吹灭灯。
外面传来打更声。
他靠在墙边,闭眼休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今晚必须保持清醒。
可他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昨晚在井底听到的那句话。
“林氏血脉……终究还是回来了。”
不是“出现”,是“回来”。
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他会来。
甚至,可能——
是他被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