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刚跑出去,林青就听见茅房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踩空了台阶。他皱了皱眉,心想这人连路都走不稳了?
他没动,继续低头翻自己的笔记。纸页上还留着昨夜练手印时蹭到的朱砂痕迹,有点乱,但看得懂。
外面风不大,可供桌上的那盏油灯忽然晃了一下。
林青抬眼看了过去。
水碗里的桃花瓣又浮起来了,正打着圈。他记得之前已经沉下去一半,怎么又飘上来?难道是刚才那声响震的?
他正想着,院子里突然爆出一声大叫。
“啊——!”
这次不是文才的声音。
林青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响声。他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桃木剑,几步冲到门口。
夜色里,供桌旁边一团白影在地上扭动,嘴里哇哇乱叫:“压死我了!鬼压我!真有鬼!”
林青快步走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什么鬼,是秋生。
他披了块白布当披风,头上扣了个竹筛子,手里还抓着一只纸扎的手爪,明显是想装鬼吓人。结果脚下一滑,被香炉底座绊倒,整个人扑在地上,白布缠住了腿,挣都挣不开。
“你搞什么?”林青把剑背到身后,伸手去拉他。
秋生抬头看见是他,脸一下子涨红,赶紧松开手里的纸爪子:“没……没什么!我路过!刚好摔了一跤!”
“路过会路过到供桌底下?”林青冷笑,“还穿成这样?”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筛,筛眼破了个洞,一看就是从厨房顺来的。
“你是想吓文才吧?”林青说,“听说他刚才说自己听见鬼说话,你还真配合上了?”
秋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候九叔也出来了。
他穿着道袍,手里拿着拂尘,脚步不急不慢。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弯腰拾起那块白布,抖了抖,淡淡地说:“这布是你娘去年缝的,洗过太多次,边角都毛了。”
秋生脑袋垂得更低。
“你娘送来补衣服那天,你说你要去学堂。”九叔看着他,“结果你跑去河边摸鱼。”
秋生不敢吭声。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常偷溜进来玩?”九叔把白布折好,放在供桌上,“可这里是义庄,不是你耍闹的地方。”
林青站在一旁没说话。他知道九叔平时对秋生管得严,但也不至于太狠。可今天这事确实过了线。
“文才刚受了惊,你就在这时候扮鬼?”林青问。
“我没想真吓他!”秋生急忙辩解,“我就想逗个乐子!谁知道我自己先摔了!”
“那你喊什么‘鬼压我’?”林青笑了一声,“你不是鬼吗?”
秋生脸更红了:“我……我是真吓到了!那一跤摔得脑子嗡的一下,睁开眼全是黑的,还以为真有什么东西趴我身上!”
九叔哼了一声:“心虚的人,自己就能吓死自己。”
他说完转身往屋里走:“今晚祠堂没人打扫,你去扫三遍,扫不完不准睡觉。”
“啊?”秋生傻眼,“现在?这么晚了?”
“不然呢?”九叔头也不回,“还想等明天被人发现你干的事?”
秋生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哦。”
林青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又笑出来。这家伙从小到大就没安分过,上次偷偷拿僵尸的手臂当拐杖拄着走路,被九叔罚抄《清净经》抄了三天。这次好歹没碰尸体,只是自作聪明栽了跟头。
“去吧。”林青拍了拍他的肩,“扫完了热水给你留着。”
秋生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拿扫帚。
九叔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林青一眼:“你也别松懈。今晚阴气未散,净水反浊,不是小事。”
林青点头:“我知道。我会盯着。”
“那就别光站着。”九叔说,“回去看你的符箓。明天还有事。”
林青应了一声,转身回屋。
他刚坐下,就听见外面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一下一下,慢得很。秋生显然是边扫边磨蹭。
林青翻开本子,继续写昨天没记完的内容。破煞印的第三式该怎么发力,他还得再琢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轨迹,笔尖划出一道红线。
外面风停了。
油灯稳定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月亮被云盖住,院子里只剩下一盏孤灯亮着。秋生还在扫,动作越来越慢,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快睡着了。
林青摇摇头,继续写字。
忽然,他又听见声音。
不是扫地声。
是低语。
很轻,断断续续,从祠堂方向传来。
“……还我果子……”
林青笔尖一顿。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秋生也听见了,扫帚停在半空,整个人僵住。
那声音又来了。
“……吃了我的……还不回来……”
秋生脸色发白,回头看了一眼林青的窗户,想喊又不敢喊,最后扔下扫帚就往屋门口跑。
“吱呀”一声,门开了。
秋生探进半个身子:“林哥!我真没瞎说!是有声音!就在祠堂门口!”
林青站起来,抓起桃木剑就往外走。
秋生缩在门后不敢动。
林青一步步走到祠堂前,停下。
门关得好好的,门缝里没有光。
他伸手推开门。
里面漆黑一片。
他点燃油灯,举起来照了一圈。
供台整齐,牌位未动,地上刚扫过,连灰都没有。
他走到门口位置,蹲下查看地面。
什么痕迹都没有。
他转身走出来,看见秋生躲在屋檐下,一脸惊恐。
“没东西。”林青说。
“不可能!”秋生急了,“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那个声音!和文才说的一模一样!”
林青看着他:“你确定不是风吹窗纸?”
“不是!”秋生跺脚,“是人说话!而且是冲我说的!”
林青沉默几秒,忽然问:“你刚才摔倒的时候,有没有碰倒什么东西?”
秋生一愣:“香炉……好像撞了一下……”
林青回头看了眼供桌。
香炉歪了半寸,底座下的青砖有一道细缝。
他走过去,用剑柄轻轻敲了敲那块砖。
咚——
声音空的。
林青皱眉。
这块砖下面不该是空的。
他记得前几天才检查过地基,所有砖石都是实铺。
他蹲下身,手指摸到砖缝边缘,发现有新划痕。
有人动过这块地。
他抬头看向祠堂角落。
那里堆着几卷黄纸,是秋生白天送来的,还没用完。
其中一卷斜着放,像是被人抽出来过又塞回去。
林青走过去,拿起那卷纸,翻到底部。
背面用炭笔写了几个字:
“今晚三更,还我供果。”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写的。
但墨色很新。
林青盯着那行字,慢慢握紧了纸卷。
秋生站在门口,小声问:“怎么了?”
林青没回答。
他把纸卷收进袖子里,转身走向房间。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对秋生说:“你继续扫。”
“啊?我都听见鬼说话了!你还让我扫?”
“你扫完这一遍。”林青看着他,“然后去柴房坐着,别出来。”
“为什么?”
“因为你惹的事,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