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曦最终没有回复陆夜北那条关于晚餐的微信。
她一个人在工作室待到了晚上八点多，直到胃部传来隐隐的绞痛，才意识到自己连午饭都没怎么吃。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窗，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收拾东西下楼，她刻意绕开了平时陆夜北常停车的位置，走到路边准备自己打车。
刚拿出手机，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由远及近，稳稳停在她面前。是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车窗降下，露出陆夜北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车。”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未曦站在原地，手指攥紧了包带，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想上去。
陆夜北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需要我下来请你？”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林未曦听出了里面隐含的威胁。她知道，他说到做到。
僵持了几秒，她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厢里弥漫着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更加烦躁。
一路无话。
陆夜北专注地开着车，似乎并没有打算为下午的事情解释什么。林未曦看着窗外，心里那点委屈和愤怒像是被闷在罐子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着，却找不到出口。
回到公寓，林未曦换好鞋就想往次卧钻。
“站住。”陆夜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未曦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下午的事情，”陆夜北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你不高兴。”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林未曦终于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里的火气一下子被点燃了：“我不应该不高兴吗？陆夜北，那是工作会议！”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不需要你替我决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你那样做，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像个笑话！”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是，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是为我好，怕我累着。但我是一个设计师，我有我的专业判断，我需要完整地表达我的想法！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丈夫。”陆夜北打断她，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但眼神沉了下去，“凭我不想看到你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耗费心神。”
“无关紧要？”林未曦简直要气笑了，“那些在你看来无关紧要的细节，是我几个月的心血！是我对这个作品的理解和坚持！你轻飘飘一句‘够了’，就否定了我所有的努力！”
陆夜北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眶，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这件事到此为止。”他移开视线，语气带着一种结束话题的冷硬，“先去吃饭。”
又是这样。回避，冷处理。
林未曦看着他转身走向餐厅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噗”地一下被彻底浇灭。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的无力感。
她想要的沟通和理解，在他这里，似乎永远都是奢望。
这一晚，两人再次陷入了冷战。比之前因为张永年时更甚。那次至少还有误会和嫉妒作为引线，而这次，是观念上的根本差异。
林未曦依旧睡在次卧，反锁了门。
陆夜北站在主卧门口，听着里面清晰的落锁声，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第一次对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产生了怀疑。
他只是不想她太辛苦。看到她站在台上，明明脸色不好还要强打精神讲解那些在他看来完全可以简化的内容，他就觉得刺眼。
为什么她不能理解？
第二天，林未曦顶着更深的黑眼圈去了工作室。她打定主意，今天无论陆夜北再以什么理由出现在项目会议上，她都要坚持把自己的部分讲完。
然而，一上午风平浪静。陆氏项目组那边只是例行公事地发来了几份需要她确认的物料设计稿，没有任何临时会议的通知。
下午，小助理神神秘秘地跑进来，压低声音说：“未曦姐，出事了！”
“怎么了？”
“陆氏传媒那边，今天上午开掉了两个人！”小助理一脸八卦，“就是昨天会议上，坐在后排负责社交媒体渠道的那一男一女！”
林未曦愣了一下：“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私下散播不实信息，损害公司形象和同事名誉！”小助理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我有个朋友在陆氏人事部，她说开除通告里虽然写得很模糊，但内部都在传，就是因为那两个人嘴碎，参与了传播关于你和陆总的那些谣言！说什么白月光之类的……”
林未曦的心猛地一跳。
是陆夜北做的？
他查到了谣言的源头？并且，这么快就处理了？
她想起昨天他离开会议室时那冰冷的眼神，想起他昨晚那句“到此为止”……原来，他的“到此为止”，不是指事情翻篇，而是指，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事情“到此为止”。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他雷厉风行手段震慑到的愕然，也有因为他暗中处理了造谣者而产生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是在为她出头吗？
可是，如果他真的在意她的感受，为什么不能在她最在意的专业尊重上，给她一点点空间？
“未曦姐，你说陆总这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小助理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开会的时候是有点那啥……但这事办得还是挺帅的！”
林未曦没有回答。她看着电脑屏幕上“星曜”系列的设计图，心里乱糟糟的。
陆夜北就像一团矛盾的集合体。他可以因为别人说她几句闲话而直接开除员工，却也会因为她多讲几分钟方案而强行打断。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掉麻烦，却不肯花心思去理解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下班时间到了，林未曦磨蹭着不想走。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陆夜北。
手机响了，是周时砚打来的。
“夫人，陆总今晚有个临时应酬，让我转告您不用等他吃晚饭。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送您回公寓或者您想去其他地方都可以。”
林未曦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我知道了，谢谢周特助。”
他连面都不打算见了？是觉得她无理取闹，懒得应付了？还是……他也需要冷静？
坐进车里，林未曦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第一次对他们这段关系感到了迷茫。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懂过陆夜北。
而此刻，陆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陆夜北站在落地窗前，听着周时砚的汇报。
“……那两人已经按您的吩咐处理了，行业内部也打了招呼，他们以后很难再找到同等职位。谣言源头还在追查，初步判断和张永年脱不了干系，他最近和几个小报记者接触频繁。”
陆夜北眼神冰冷：“继续查。我要确凿证据。”
“是。”周时砚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陆总，关于今天下午……夫人那边似乎情绪还是不太好。是否需要……”
“不用。”陆夜北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让她冷静一下。”
他也需要冷静一下。
他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控，习惯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开除造谣者，切断谣言传播，这是他的方式。
可他发现，这种方式，似乎并不能让那个小女人开心。她好像更在意……他那句“三分钟够了”。
陆夜北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谈崩一个十亿的项目还要疲惫。
他好像，把事情搞得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