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烟那关于“造化之理”的狂热低语尚在邙山深处的密室内回荡,来自帝国北疆的加急军报,便如同凛冬的朔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血腥气,吹散了洛阳城中因招贤令而带来的些许喧嚣,将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在帝国上空。
雁门关,这座曾经见证杨广绝境重生、初露锋芒的雄关,如今再次被烽火染红了天际。只不过,这一次兵临城下的,不再是始毕可汗的三十万大军,而是其弟,新近整合了突厥各部、野心与锐气更胜其兄的颉利可汗!
紧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洛阳紫微宫:
“报!突厥颉利可汗亲率控弦之士二十万,分三路南下!左路五万骑,围攻马邑!右路五万骑,寇掠定襄!中路十万主力,由颉利亲自统帅,已至雁门关外五十里,旌旗蔽日,营帐连绵数十里!”
“报!马邑守将血战三日,城破在即,请求援军!”
“报!定襄郡多处烽燧被拔,百姓惨遭屠戮,流离失所!”
“报!突厥游骑已深入云州,烧杀抢掠,边关告急!”
每一封军报,都沾着边军将士的鲜血与汗水,字里行间透露出形势的万分危急。颉利此次南侵,显然蓄谋已久,选择的时机更是毒辣至极——正值杨广西有李阀虎视,内有新政未稳,江湖招贤初启,精力分散之际!
太极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龙椅之上,杨广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敲在每一位大臣的心头。
兵部尚书出列,声音干涩地汇报着严峻的形势:“……陛下,北疆诸镇,经去年大战,兵力尚未完全补充,器械损耗亦巨。面对颉利二十万生力军,各处守军皆在苦战,损失惨重。若援军不至,马邑、定襄恐……恐难以久守。一旦此二处失陷,雁门关将腹背受敌,云州乃至整个河东地区,都将暴露在突厥铁蹄之下!”
“岂有此理!”司马德戡勃然大怒,出列奏道,“陛下!颉利小儿,安敢如此猖狂!末将愿即刻领兵北上,与李靖将军汇合,定要将这群胡虏斩尽杀绝,扬我大隋国威!”
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对突厥只有刻骨的仇恨与战意。
然而,不等杨广表态,文官班列中便有人出声反对。出言的并非后党核心,而是一位素以“老成持重”着称的御史:“司马将军忠勇可嘉,然……国库方经北伐与新政耗用,已然吃紧。如今春耕在即,若再兴大军,粮草辎重何来?民力何堪?且李阀在西,狼子野心,若我军主力北上,其趁虚而入,如之奈何?依老臣之见,不若……不若遣一能言善辩之使,前往突厥营中,陈说利害,许以金帛,令其退兵,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虽未明说,但“主和”乃至“妥协”的意味已十分明显。显然,朝中仍有部分人被突厥的兵锋和李阀的威胁所震慑,心存侥幸。
“荒谬!”魏征立刻厉声驳斥,“颉利整合内部,其势正锐,其志在吞并中原,岂是区区金帛所能满足?此乃抱薪救火,徒增其贪欲!唯有迎头痛击,将其打疼打怕,方能保北疆十年安宁!至于李阀,陛下自有安排,岂能因噎废食,坐视胡虏践踏我山河,屠戮我子民!”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主战与主和两派,争论不休。主战者以军方和帝党激进派为主,主张立刻发兵,坚决反击。主和者则多为保守文官,担忧国力不济,腹背受敌。
杨广冷眼旁观着这场争论,心中清明如镜。这些主和的声音,未必全是出于公心,其中或许就夹杂着某些人希望朝廷力量被突厥牵制,甚至两败俱伤,以便他们或他们背后的势力(如李阀)渔利的私心。
“够了。”杨广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司马德戡和李靖(虽未在场,但其态度明确)为代表的军方将领身上。
“胡虏无状,屡犯天威。雁门之耻,犹在昨日!今颉利复来,若再行退让,朕有何面目立于这太极殿?有何面目面对北疆浴血的将士与惨死的百姓?有何面目告慰列祖列宗?”
他站起身,一股磅礴的帝王威压弥漫开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战!唯有血战,方能止战!唯有让突厥人付出血的代价,他们才会记住,这片土地,不容践踏!”
“司马德戡!”
“末将在!”司马德戡激动地踏前一步。
“朕命你为北道行军副总管,即刻点齐五万羽林军并关中府兵精锐,携带新式军械,克日北上,驰援雁门、马邑!务必稳住战线,不得有失!”
“末将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司马德戡声若洪钟。
“传旨李靖,”杨广继续下令,“加封其为北道行军大总管,总揽北疆一切军政,统筹应对颉利。告诉他,朕予他临机决断之权,凡作战所需,朝廷全力供给!”
“陛下圣明!”主战派官员齐声高呼,士气大振。
杨广又看向那位主张议和的御史,以及他身后那些面露忧色或别有心思的官员,冷冷道:“至于尔等所忧粮草、李阀之事,朕自有计较。户部、工部、新政司,需全力保障北伐后勤,若有延误,严惩不贷!至于李阀……”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已加封李渊为唐王,享尽殊荣。若其在国家危难之际,行不臣之举,背后插刀,那便是自绝于天下,朕,正好替天行道!”
这道命令,既是警告李阀,也是安抚内部,更是将李渊架在火上烤——若他此时进攻朝廷,便是坐实了国贼之名。
退朝之后,杨广立刻召见暗卫指挥使“影”。
“北疆军情,务必时刻关注,直达天听。同时,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太原李阀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其兵力调动以及与突厥任何可能的接触。朕要知道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臣,领旨!”“影”肃然应命。
“还有,”杨广沉吟片刻,“传令给邙山军器监,命墨非烟及其团队,暂停其他研究,集中所有精力,配合工匠,优化‘轰天雷’配方,提升其威力与稳定性,并尝试制作更大当量的型号,以备不时之需。告诉他,若有所成,朕不吝封侯之赏!”
“是!”
一道道命令从皇宫发出,整个帝国如同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军队调动,粮草集结,军械运输……战争的齿轮,在杨广的意志下,轰然启动。
然而,就在司马德戡大军开拔北上,杨广积极备战的同时,来自太原的密报也送到了他的案头。密报显示,李渊在接到朝廷北伐和警告的旨意后,并未有任何收敛,反而加快了整合河东势力的步伐,其子李世民更是频繁出入军营,操练兵马。更令人玩味的是,李阀与突厥方面,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隐秘的、非官方的接触渠道,虽然无法探知具体内容,但这种暧昧的态度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颉利猛攻于外,李阀窥伺于内。大隋帝国,再次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危局之中。杨广深知,这一战,不仅关乎北疆安危,更关乎帝国的生死存亡与新政的最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