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行政楼三楼的大会议室，早上九点就飘着一股 “火药味”。
长条会议桌的左侧，二十多位科室主任、骨干医生坐得笔直，白大褂袖口挽着，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戳得咚咚响。心外科主任老周的眉头拧成了麻花，视线落在桌角那份 “改革方案修订稿” 上，像在看什么烫手的东西。右侧的患者家属代表们更直接，王桂兰阿姨攥着皱巴巴的药盒，指节都泛了白 —— 那是她老伴吃了五年的降压药，上个月开始药店就断货，只能买贵三倍的进口药。
林辰推开会议室门时，刚好听见内科李主任的声音拔高：“凭什么按诊疗质量算绩效？我上周连轴转了三个夜班，抢救了两个心梗病人，最后因为科室营收降了 10%，绩效比上个月少拿一千二！再这么改，谁还愿意冲在一线？”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在林辰身上。他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额角还沾着点汗 —— 刚从急诊楼赶过来，路上还被两个患者拦着问报销的事。
“李主任，您先坐。” 林辰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您说的情况，我上周跟急诊、内科、外科的十个科室都聊过，这是你们的绩效明细，我都带来了。”
他把明细单推到李主任面前：“您科室上个月门诊量 2100 人次，比上月多了 400 人，但 ct、核磁共振这些检查少开了 68 单，抗生素少开了 32 盒，所以营收降了 10%。但您没算另一笔账 —— 患者满意度从 82% 涨到了 94%，复诊率提高了 15%，这要是按新方案算，诊疗质量分能拿 92 分，绩效不仅不会少，还能多拿五百。”
李主任愣了愣，伸手拿起明细单，手指在 “患者满意度” 那栏划了两下：“可这满意度怎么算？万一有人故意给差评怎么办？还有，要是遇到难缠的患者，花了半天时间沟通，最后还是不满意，那我们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这个问题我早考虑到了。” 林辰打开投影仪，屏幕上跳出一份《诊疗质量评分细则》，“满意度不是患者说一句好就算数，是出院后第三方公司随机电话回访，会问‘医生有没有解释清楚病情’‘有没有推荐不必要的检查’这些具体问题，而且会抽查病历核对。要是发现医生为了刷满意度故意夸大病情，或者敷衍治疗，直接扣掉当月所有绩效分。”
他顿了顿，看向右侧的患者家属：“至于大家关心的药价和报销问题，我也有消息要跟大家说。”
王桂兰阿姨立刻坐直了身子，耳朵都竖了起来。她老伴张大爷有高血压、糖尿病，上个月医院药房的低价降压药断货，她跑了五家药店才买到一盒 35 块的，比之前的 8 块药贵了近四倍。老两口退休金加起来才四千多，光吃药就要花一千五，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王阿姨，您手里拿的那个 8 块钱的‘硝苯地平片’，我已经让药剂科的同事联系厂家了。” 林辰的目光落在王桂兰手里的药盒上，“厂家那边说，之前断货是因为生产线检修，这个月 20 号就能恢复供货，而且咱们医院已经跟厂家签了协议，未来半年保证门诊药房随时有货，不会再断供。”
王桂兰眼睛一下子红了，伸手抹了把眼泪：“林医生，真的？那太好了！我家老张要是知道能买到便宜药，肯定高兴坏了！”
“不止这一种。” 林辰又点了点屏幕，“我们整理了一份‘低价刚需药清单’，里面有 58 种药，像治疗高血压的硝苯地平、治疗糖尿病的二甲双胍，还有小孩吃的退烧药，单价都在 50 块以下，从下个月开始，这些药全部纳入‘零自付’范围 —— 只要是医保参保人员，在咱们医院买这些药，不用掏一分钱，全部由医保和医院补贴。”
“还有报销门槛，之前是年度累计花费 5000 块才能报销，现在降到 3000 块。慢性病患者还能开‘长处方’，一次最多能开三个月的药，不用每个月跑医院排队。”
会议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患者家属们交头接耳，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王桂兰旁边的刘大姐拉着她的手：“太好了，以后不用每个月请假来医院开药了，还能省不少钱！”
但左侧的医生们还没完全松口。骨科的赵主任皱着眉说：“林院长，零自付的药钱由医院补贴，那医院的资金压力会不会太大？要是后续资金跟不上，会不会又要从我们医生的绩效里扣？”
“这个问题我跟财政局、医保局都沟通过了。” 林辰拿出一份红头文件，“医保局会给咱们医院增加 20% 的专项补贴，专门用于低价药的零自付支出。另外，医院会砍掉行政部门的冗余开支，比如之前每个月的招待费、办公用品费，能省出近五十万，这些钱也会投入到医疗服务里，不会动大家的绩效。”
他看着赵主任：“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大家的诊疗质量分达标，绩效只会涨不会降。就拿骨科来说，要是你们能把术后感染率控制在 3% 以下，患者满意度保持 90% 以上，每个医生的绩效至少能涨 8%。”
赵主任沉默了，手里的笔转了两圈，慢慢点了点头：“要是真能这样，那我没意见。”
有了赵主任带头，其他医生也陆续松了口。老周放下笔：“林院长，我们不是反对改革，就是怕改革越改越乱，既对不起患者，又委屈了自己。要是方案能按你说的落实，我支持。”
“谢谢大家的信任。” 林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方案从明天开始，在急诊科、内科、骨科三个科室试点，两周后根据试点情况调整，然后全院推行。试点期间，大家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去我办公室找我，我的门随时开着。”
就在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散会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药剂科主任陈涛急急忙忙跑进来，脸色发白，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他快步走到林辰身边，压低声音说：“林院长，不好了！刚才跟我们签协议的那家硝苯地平片厂家，突然打电话说‘产能不足’，这个月 20 号没法供货了！还有另外三家生产低价药的厂家，也说要推迟供货，具体时间没说！”
林辰的笑容瞬间僵住，接过陈涛手里的单子，上面写着四个厂家的名字，都是之前承诺保证供货的。他手指攥紧了单子，指节泛白：“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突然产能不足？”
“没说，就说生产线出了问题。” 陈涛叹了口气，“我刚才给其他医院的药剂科主任打电话，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好几种低价药厂家都突然说要断供。”
林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他抬头看向窗外，楼下的患者络绎不绝，有人手里拿着药盒，正跟导医打听药房的位置。他想起昨天晚上收到的一条匿名短信：“改革动了别人的蛋糕，小心后面有麻烦。”
当时他没当回事，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简单的 “产能不足”。
“陈主任，你再跟厂家沟通一下，尽量问清楚原因。” 林辰压低声音，“另外，你赶紧统计一下，现在医院里的低价药库存还能撑多久，尤其是高血压、糖尿病的常用药，一定要优先保障。”
“好，我这就去办。” 陈涛拿着单子，急匆匆地走了。
会议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林辰和他的助理小苏。小苏看着林辰的脸色，小声问：“林院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些厂家是不是故意断供？”
林辰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带来一点暖意。他知道，改革方案刚调整好，患者和医生这边刚松口，真正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帮我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几家药企联合起来，针对咱们市的低价药市场…… 对，越快越好。”
挂了电话，林辰看着手里的改革方案修订稿，手指在 “低价药零自付” 那行字上轻轻敲了敲。他心里清楚，要是低价药真的断供，这个刚调整好的方案，随时可能崩盘。而那些背后搞鬼的药企，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