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老天爷扯开的闸门,砸在青南市督查组驻地的玻璃上,溅起一片模糊的水痕。
晚上十点半,一辆破旧的捷达车在院门口停下,林羽攥着怀里的黑色公文包,后背已经被雨水打透,却死死把包护在胸口,仿佛那里面装着能炸穿青南市天的惊雷。
门卫室的保安探出头,见是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皱着眉刚要呵斥,林羽已经掏出了那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记者证:“我找赵刚组长,有紧急线索要交,关乎上亿的贪腐案!”
保安愣了愣,盯着林羽眼底的红血丝 —— 那是熬了三天没合眼,又被恐惧和决心反复撕扯才有的眼神。他没敢多问,抄起对讲机通报:“赵组,门口有个叫林羽的记者,说有重要线索……”
两分钟后,穿着灰色夹克的赵刚快步走了出来。这位督查组组长刚结束省厅的视频会议,眼下还带着疲惫,可看到林羽怀里紧攥的公文包时,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跟我来。”
办公室里只开了盏台灯,昏黄的光落在林羽滴水的裤脚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赵刚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刚要开口,林羽已经把公文包推到他面前,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却字字清晰:“赵组长,这里面是青南市‘滨江花园’项目的全部黑账,还有副市长王昆和开发商张宏业的录音,他们不仅挪用了三亿拆迁款,还逼死了两个不肯签字的拆迁户。”
“什么?” 赵刚的手顿在半空,他盯着那个看起来普通的公文包,像在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这半个月,督查组在青南市查得磕磕绊绊,先是查拆迁款的账目 “丢失”,再是找拆迁户取证时 “被阻”,明眼人都知道背后有人罩着,可没人敢把矛头指向副市长王昆 —— 毕竟王昆是省里某位领导的 “爱将”,谁都不想碰这个硬茬。
赵刚深吸一口气,拉开公文包的拉链。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本泛黄的账本,第一页就用红笔标着 “拆迁款分流明细”,下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一笔钱的去向:“张宏业个人账户:5000 万”“王昆侄子公司:8000 万”“省厅某领导秘书:3000 万”…… 数字后面还附着银行转账凭证的复印件,每一张都盖着模糊却能辨认的银行公章。
最底下压着一支银色录音笔。赵刚按下播放键,王昆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立刻响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老张,那两个钉子户别跟他们废话,找几个‘社会人’吓吓,再敢闹直接送精神病院!拆迁款你先拿着用,省厅那边我打过招呼了,督查组查不出什么!”
紧接着是张宏业的谄媚声:“昆哥放心,我已经让人把那俩老头的房子断水断电了,再挺几天肯定服软。对了,您上次要的那套江景房,我已经装修好了,钥匙下周给您送过去。”
录音戛然而止,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雨声。赵刚的手指在账本上划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头看向林羽:“这些东西你从哪弄来的?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林羽喝了口热水,才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张宏业的秘书是我大学同学,他良心不安,三天前偷偷把这些东西塞给我,让我交给督查组。可昨天我去他家找他,发现他已经‘失踪’了,我家楼下还多了两个盯梢的人,车也被人划了……”
他说着掀起衣服,腰上一道新鲜的划痕还在渗血:“今天下午我去报社交稿,有人在楼梯间堵我,说再管闲事就让我‘消失’。赵组长,我知道这东西烫手,可那两个拆迁户的家人跪在我面前哭,我不能不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督查组副组长李建闯了进来,脸色凝重:“老赵,省厅刚才来电话,说让我们别查‘滨江花园’项目了,说是…… 影响招商引资。”
李建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账本和录音笔,瞳孔猛地一缩:“这是……”
“这是能把王昆钉在耻辱柱上的证据!” 赵刚把录音笔扔过去,“你听听,省厅不让查?我看是有人怕我们查出他们的猫腻!”
李建按下播放键,脸色越听越沉。等录音放完,他压低声音:“老赵,你想过没有?王昆背后是李副厅长,我们要是把这东西交上去,不仅查不了王昆,说不定还会被反过来打压。督查组已经查了半个月,要是最后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声,我们怎么向上面交代?”
“交代?” 赵刚拍着桌子站起来,声音里满是怒火,“我们要向青南市的老百姓交代!三亿拆迁款被挪用,两条人命没了,我们要是因为怕得罪人就把证据压下来,那我们跟王昆有什么区别?”
林羽坐在旁边,手心全是汗。他知道李建说的是实话,王昆背后的势力太大了,稍有不慎不仅查不出真相,自己和那个失踪的秘书都可能小命不保。可他看着账本上那两个拆迁户的名字,又想起他们家人通红的眼睛,咬了咬牙:“赵组长,我这里还有个东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一张照片 —— 照片里,王昆和李副厅长在一家会所里碰杯,旁边站着张宏业,桌上还放着一沓厚厚的现金。“这是我同学偷偷拍的,他说这是去年李副厅长来青南市考察时拍的,王昆就是靠这个搭上李副厅长的线。”
“砰!” 赵刚一拳砸在桌子上,台灯都晃了晃:“好!好一个官官相护!李建,你现在就把这些证据整理好,明天一早我们直接上报省纪委,绕开李副厅长!”
李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办。不过老赵,你得做好准备,一旦上报,我们就等于得罪了李副厅长一系的人,以后在系统里恐怕不好立足。”
赵刚没说话,只是拿起账本,一页页仔细翻看。林羽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匿名短信:“林记者,东西交了?你家人最近在人民医院住院吧?好好想想后果。”
林羽的脸色瞬间惨白,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父母上周刚因为肺炎住院,对方连这个都知道,显然是早就把他的底细摸透了。
赵刚注意到他的异样,回头问道:“怎么了?”
林羽把手机递过去,声音发颤:“他们…… 他们威胁我家人。”
赵刚看完短信,眼神冷得像冰:“你放心,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医院保护你父母,再让市局派两个便衣跟着你。他们越是威胁,越说明这些证据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我们更不能退缩!”
他说着拿起电话,刚要拨号,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督查组的干事小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赵组!不好了!张宏业刚才在高速路口被人‘劫持’了,市局说现场只留下了这个!”
小张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督查组收手,否则下一个就是你们的人。”
赵刚捏着纸条,指节咯吱作响。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仿佛要把整个青南市都淹没。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 他们都知道,这场仗,不仅要查贪腐,还要跟背后的黑恶势力硬刚,稍有不慎,就是鱼死网破。
林羽看着桌上的账本,又想起短信里的威胁,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可他看着赵刚坚定的眼神,又想起那些被欺压的拆迁户,还是咬了咬牙:“赵组长,不管有多危险,我都会配合你们,直到把王昆他们绳之以法!”
赵刚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通了市局局长的号码:“老周,我是赵刚,立刻派人去人民医院保护林羽父母,再查张宏业被劫持的案子,一定要尽快找到人!另外,给我派两个最靠谱的便衣,24 小时保护林羽的安全!”
挂了电话,赵刚看向李建:“证据整理得怎么样?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省纪委,就算得罪人,也要把这件事查到底!”
李建叹了口气,拿起账本:“我这就去加班整理,不过老赵,明天上报的时候,要不要考虑…… 先不公开?万一打草惊蛇,王昆他们要是销毁了其他证据,我们就被动了。”
赵刚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公开通报能震慑背后的势力,也能给老百姓一个交代,可确实可能打草惊蛇;不公开的话,又怕夜长梦多,有人从中作梗。
他看向林羽:“林记者,你怎么看?”
林羽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说:“赵组长,我觉得应该公开。只有公开了,让老百姓知道督查组在查这件事,王昆他们才不敢轻易动手,那些被威胁的拆迁户也能放心出来作证。至于打草惊蛇,我们现在已经把他们逼急了,就算不公开,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赵刚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拍桌子:“好!就听你的!明天上报省纪委的时候,我们顺便申请公开通报,就算要得罪李副厅长那一系的人,也要给青南市的老百姓一个说法!”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可办公室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林羽知道,明天将是决定一切的一天 —— 要么把王昆这群蛀虫拉下马,要么他们所有人都可能被拖入深渊。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那条威胁短信上。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有多危险,都不能退!
而此时,青南市副市长办公室里,王昆正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昆哥,林羽已经把东西交给督查组了,我们的人已经去医院盯着他父母了,张宏业也被我们‘请’走了。督查组那边好像要上报省纪委,还要公开通报……”
王昆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捏着手机,声音冰冷:“公开通报?他们敢!你现在就联系李副厅长,让他压下这件事,要是督查组敢公开,就给我找个理由把他们调走!另外,盯着林羽,别让他出事,留着他还有用!”
挂了电话,王昆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想查我?没那么容易!”
督查组办公室里,赵刚还在和李建讨论明天上报的细节,林羽坐在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 公开通报的决定,不仅会得罪李副厅长一系的人,还可能牵扯出省厅更深层次的问题,而他这个小小的记者,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