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不过是收拾些寻常衣物,累不着。”黄玉昭笑着摇了摇头,为夫君做什么她都是开怀的。
多是夏衣,为了行路方便,冬日的衣裳只备了两条狐氅应急,巡查到哪里随时再买即可,的确不算累。
见兄嫂如此恩爱和睦,沈安离嘴角也不禁泛起姨母笑,只是可惜两位鸳鸯,不知要时隔多久再相见了。
祁淑如沈安离一般感受,不仅心疼儿媳,更心疼儿子要出去受苦。
东方译读书和忙起公务时,时常认真到废寝忘食,以前是她多番提点,后来是儿媳提点。
如今远离家里,一路上长途跋涉,他定不会照顾自己,身子骨本就弱,舟车劳顿,案牍缠身,忧思孕妻……
她做娘亲的怎么舍得啊。
祁淑忍不住抹泪:“你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
原本刻意避免离别伤感的众人,都按捺不住了,一圈下人们纷纷唏嘘不已,尤其心疼还怀着身孕的大少夫人。
东方詹偷偷擦了擦眼角:“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听说怀孕之人不可太过伤心,黄玉昭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握了握东方译的手:“夫君,妾身明日想去城外送你。”
东方译虽也想临走前再见见夫人,却怕路上发生意外,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温柔道:“不可,你如今怀孕刚过三月,夫君不放心。”
“是啊,玉昭。”祁淑也附和:“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你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明知夫君与婆母不会答应,黄玉昭还是想亲眼见夫君离开。
她不是那矫情之人,别说坐马车,便是如今四月正午暑热天气,让她走着去送,她也愿意。
沈安离不忍心兄嫂遗憾,何况送送而已,应该没什么的,她连忙道:“明日我陪着嫂嫂去城外送兄长,爹娘,你们放心。”
见弟妹替她说话,黄玉昭笑着向她点头致意,表示感谢。
东方译迟疑了片刻,眼角笑了下:“好吧,多谢弟妹。”
事已至此,祁淑也不好说什么,既已过了三个月,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吧,那你二人路上当心点,早早回来,不要在路上耽搁。”
黄玉昭与沈安离点头一笑,异口同声道:“是,娘。”
东方煊:?原来是打算明日送人时偷偷溜走?
黄玉昭竟然愿意帮她,看来平日往空月轩送的那些小玩意儿没白送,收买人心,一把好手。
看到手边紫砂壶,东方煊眸光微动,拎起茶水便浇在了沈安离手臂上。
东方煊旁不远处的丫鬟眼珠子一瞪,险些尖叫出声,那是她方才奉上的茶水,还滚烫着的!
!!
一股极致的痛意自手臂袭来,未经大脑,沈安离‘噌’地一下跳起脚来。
东方煊未曾想到那茶水是滚烫的,被沈安离的反应惊到了一瞬,但他目标极好地达到了,夫人人前失礼,兄长定会厌弃她。
今日过后,他任凭夫人处置。
“卧槽!”沈安离跳起来尖叫一声:“东方煊你有病啊!烫死我了!”
尖锐的爆鸣声回荡在宽敞的花厅内,下一瞬,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纷纷望向沈安离,只见她脸色从疼地狰狞,到咬牙切齿,最后慢慢变成错愕。
当众爆粗口,她死定了......
脑海中果真响起机械音:[倒计时三十秒......29、28、27......]
时间定格,空气仿佛凝固,沈安离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滴、
滴、
滴、
如同医院重症监护室里的人,生命倒数的声音。
不,比那还要凄惨百倍。
IcU的病人尚有一线生机,而她完了,全完了,人设彻底崩塌,无可挽救,她必死无疑。
沈安离面色煞白,如死灰,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最后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临别之际,她不禁在想,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脑海中浮现的是家人,她想再见一面亲人。
想见妈妈,即便她唠唠叨叨,又常催她相亲结婚。
“离儿,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隔壁小区的刘大爷介绍了个小伙子,人不错。”
想再听一次爸爸纠正她的训练动作,即便他严厉又狠心。
“站稳,脚背绷直,腰腹用力,不要撅屁股!对,就这样再坚持十分钟。”
......
8、7、6......
时间只剩五秒,沈安离瞳孔猛地放大,内心本能地惊呼,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我不要消失在任何时空中,只要我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我还有想见的人未见,想做的事未做,不能放弃!
不能死,不能死......
“爹娘,离儿知错!”
忽然,叩头声炸响如雷,沈安离猛地跪地,额头狠狠地砸在梨木地板上,惊得詹淑台上下一片愕然。
她方才面色惨白,满脸惊恐,仿佛要遭遇天塌地陷,不过是被烫到,反应过激,在人前失了礼数而已,何至于此?
侯府众人正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却听得额头猛然砸下的声音,登时愣在原地。
此事显然是煊弟有错在先,弟妹反应过激了些,情有可原,可怜的弟妹却还要为被迫失礼而担惊受怕,怕被责怪,怕被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黄玉昭,想起方才那声震天响,忍不住眼泪溢出,弟妹得多疼啊,不知额头怎么样了?
这么善良的女子,老天爷怎么舍得这般对她?
向来冷静的东方煊也不禁怔忪,夫人为何如此恐惧?
不过是一顿责骂而已,以爹娘对她的宠爱,甚至未必会责怪,她到底在怕什么?
东方译神色复杂,内心既心疼沈安离,又懊悔撮合这段姻缘,此刻恨不得去沈在庸面前,重重叩头以死谢罪。
若老师泉下有知,不知有多伤心难过,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对夫人有所交代,乱点鸳鸯谱,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却又悄悄动了心。
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愧对沈安离,愧对师长教诲,愧对夫人信任,更愧对夫人腹中的孩儿以及这些年所读的圣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