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苑里,沈知意正对着一碗厨房新研究出来的杏仁酪发愁——糖又放多了,甜得发腻。她舀了一小勺,勉强送进嘴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云苓,跟厨房说,下回这杏仁酪,糖减半!”她放下勺子,决定不再虐待自己的舌头。
“是,王妃。”云苓忍着笑,端起那碗过于甜腻的杏仁酪,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对了王妃,前儿您让留意的那家新开的脂粉铺子,今早‘锦绣阁’的伙计顺路送了这个月的份例料子时,捎带了几盒他们那儿的胭脂水粉样品来,说是给您瞧瞧。”
说着,云苓从旁边一个小篮子里拿出几个精巧的瓷盒,放在沈知意手边的小几上。
沈知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盒胭脂,打开闻了闻,香味还算清雅。她的目光落在瓷盒底部一个不太起眼的、像是烧制时留下的淡青色标记上,眼神几不可查地闪了闪。
“放着吧。”她将胭脂盒放回原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锦绣阁’的伙计……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云苓想了想,摇头道:“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问王妃安好,说最近城里新开了几家铺子,生意都还不错。”她顿了顿,像是闲聊般补充,“哦,对了,那伙计好像随口提了一句,说他们掌柜前几日去城外的庄子收丝线,路过怀化王府上的一处别院,看到进进出出的人挺杂,还闻着一股子特别冲的酒味,像是北边那种烈刀子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熏人得很。”
沈知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北地烈酒……怀化王别院……人手杂乱……
这几个词,和她之前看到的那份“怀化王府采买北地烈酒去向不明”的情报,瞬间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
寻常宴饮,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将烈酒运往城外别院?还弄得人尽皆知,酒味冲天?这不合常理。除非……那酒根本不是用来喝的,或者,不是为了寻常的饮宴!
联想到北境战事,联想到萧绝……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上沈知意的心头!
那些酒,会不会是……用来收买或者麻痹什么人的?比如,身在北境、却可能被钻了空子的……将领?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她放下茶杯,动作有些急促,杯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苓,”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但细听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静静。你去小厨房,让她们熬一碗安神汤来,要慢慢熬,火候足了才好。”
云苓见她脸色似乎真的白了些,不敢怠慢,连忙应声:“是,王妃,奴婢这就去。” 说完,匆匆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帘掩好。
书房内只剩下沈知意一人。
她立刻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质地坚韧且遇水不晕的窄小纸条——这是萧绝留给她的暗卫渠道专用的信纸。
她没有丝毫犹豫,提起笔,用清秀却极其快速的字体写道:
北。提防军中与京中有私下往来者,尤注意嗜酒或将。近日京中有异常北地烈酒流入,源头指向怀化王府,去向不明,疑与边关有关。粮道、侧翼,需加倍小心。切切!
她没有写任何称呼落款,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描述,只将最关键的情报和推测用最简练的语言写出,并点明了需要警惕的方向(嗜酒将领、粮道、侧翼)和可能的幕后黑手(怀化王)。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她此刻全部的担忧和决断。
写完,她迅速将纸条卷成细细的一小卷,塞入一个指节长短的细小铜管中,用特制的蜡封密封好。
然后,她走到窗边,对着外面看似空无一人的庭院,轻轻学了两声悠长的、带着特定节奏的鹧鸪鸣叫。
几乎是在鸣叫声落下的瞬间,一道比之前更加模糊、几乎与廊下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单膝跪在窗外。
沈知意将铜管递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任何代价,送到王爷手中。沿途若有阻拦,可动用一切必要手段,务必亲手交到王爷本人或他最信任的副将手里!记住,是‘最快’!”
那暗卫接过尚带着她指尖温度的铜管,入手便知分量。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表情,只是将铜管贴身藏好,重重一叩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遵命!”
下一刻,黑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知意站在窗边,看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她知道,这条情报渠道是萧绝留下的最后保险,极其隐秘,但也意味着一旦动用,就会暴露这条线的存在,风险极大。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绝不允许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去伤害他!
夫君,你一定要收到!
一定要小心!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的轻微颤抖。
“王妃,安神汤来了。”门外传来云苓的声音。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转身走回软榻边坐下,脸上重新带上那副略显苍白和疲惫的柔弱模样。
“端进来吧。”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安神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正在沙场征战的、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信已送出。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
剩下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祈祷她的预警,能及时送到他手中。
祈祷他,能平安度过这场来自背后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