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过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姜悦没有开主灯,只亮着工作台上一盏孤零零的暖黄台灯,将她周围一小片区域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更显得整个空间空旷而寂静。
她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摆着一台专业显示器,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待修的图,也不是摄影素材,而是一份加密的电子财务报表——与韩氏集团关联的、几个她凭借敏锐直觉和私下渠道才弄到手的、关于韩司远可能存在的某些“模糊”投资的初步线索。电脑旁边,是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复印件,以及一个已经空了的威士忌酒杯。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打印机墨粉和灰尘的味道。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神放空地盯着屏幕上那些跳跃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酒杯杯壁上摩挲。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沈熹微发来的消息,问她怎么样了,是否需要陪伴。姜悦看了一眼,心里滑过一丝暖流,但没有回复。她需要独处,需要这绝对的安静来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来确认自己脚下踩着的,是否是坚实的土地。
“我们离婚吧。”
“我是在通知你。”
“这次,希望不会再停电了。”
她对自己在咖啡馆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激动,没有哽咽,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这种冷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它并非天生,而是被无数次失望、被对方理所当然的忽视、被那个名叫“林晚”的影子一点点磨砺出来的。
她想起韩司远脸上那错愕、震惊,甚至带着被冒犯的怒火的表情。多可笑,他似乎真的从未想过,她会有主动离开的一天。在他构建的世界里,她大概永远是那个需要依附韩家、需要他偶尔垂怜的“韩太太”。
威士忌的余韵带着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胸腔,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些更深处的、细密的疼痛。她不爱韩司远了吗?或许早在发现他手机里那些加密相册,早在听闻他与林晚“偶然”的频频相遇,早在他一次次以工作为由缺席那些她认为重要的家庭场合时,那份本就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脆弱的爱意,就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剩下的,只是不甘,是尊严被践踏的愤怒,以及一种强烈的、想要挣脱这令人窒息牢笼的渴望。
今天,她终于把这份渴望,化作了行动。
她拿起那份离婚协议复印件,指尖划过自己签下的名字。笔迹坚定,没有丝毫犹豫。这不是冲动,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自我救赎。她甚至能预料到接下来会面临什么——韩家的施压,韩司远可能的纠缠,财产分割上的拉锯战,以及来自双方家族、外界审视的目光。
但她不怕。
她关掉电脑屏幕,工作室彻底陷入昏暗,只有窗外的城市之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永不停歇的、冰冷的河流。曾经,她也以为自己的婚姻会像这车流一样,按部就班地向前,哪怕沉闷,至少稳定。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她的私人律师发来的信息,确认已收到她传送的协议草案,并会尽快组织团队进行研究,同时提醒她注意收集相关证据。
姜悦回了两个字:“明白。”
放下手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丝清醒的刺痛。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布满荆棘,但她更知道,留在原地,只会让自己在那潭名为“韩太太”的死水里,彻底腐烂。
转身,她开始收拾工作台上散乱的文件,动作利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她需要保存体力,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感情用事解决不了问题,唯有理智、策略和足够的实力,才能让她从这片泥泞中,干净利落地脱身。
夜色渐深,工作室里最后一点灯光也熄灭了。姜悦锁好门,走入霓虹闪烁的夜色中,背影单薄却挺直。她不再是那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而是即将为自己而战的战士。身后的工作室,像一个暂时的堡垒,见证了她决绝的摊牌,也将见证她接下来,独自面对的所有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