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集团总部顶层的会议室里，气氛热烈。巨大的投影幕布上展示着刚刚成功签署的海外并购案数据图表，与会的高管们脸上都带着项目顺利推进后的轻松与振奋。韩司远坐在主位，指尖夹着一支万宝龙钢笔，偶尔在文件上批注，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意弧度。这个案子耗费了他数月心血，如今尘埃落定，他心情颇佳。
助理低声在他耳边提醒接下来的行程，他微微颔首，正准备做总结陈词，放在桌面静音的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是姜悦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
「有空吗？有事谈。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墨韵’咖啡馆。」
韩司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姜悦很少在他工作时间主动联系，更少用这种近乎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两人约好去民政局办理离婚，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停电未能成行，后来这事就被各种忙碌搁置了。他甩开这不合时宜的联想，回复：「二十分钟后。」
会议结束后，韩司远交代了助理几句，便独自乘电梯下楼。“墨韵”咖啡馆环境清雅，这个时间段客人不多。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姜悦。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上化了精致的妆，但仔细看，能发现她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冰冷的疏离感。她面前放着一杯黑咖啡，没有动，手边放着一个深蓝色的硬质文件袋——那颜色，莫名让他心头一紧。
韩司远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很快送上他惯喝的浓缩咖啡。他松了松领带，语气带着一丝工作后的放松，以及些许不易察觉的敷衍：“怎么了？突然找我。是看中了哪款新出的限量版包包，还是爸妈那边有什么事？”他习惯性地将她的需求归类于物质或家庭琐事，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
姜悦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车道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袋光滑的表面。直到韩司远的话音落下几秒，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让韩司远准备端咖啡的手微微一顿。
“都不是。”姜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韩司远，我们离婚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韩司远脸上的那点放松瞬间冻结，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瞳孔微缩，定定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几个月前民政局那未完成的场景，如同幽灵般再次浮现。
姜悦没有重复，而是直接将手边的深蓝色文件袋推到了他面前。文件袋的封口没有粘上，能隐约看到里面白色的纸张和醒目的标题。
“这是离婚协议的草案，”姜悦的语气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上次民政局停电，看来是天意让我们把手续拖到今天。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她语速不快，条理清晰，“财产分割，主要是婚后我们名下的共同部分，我已经初步列出。至于各自持有的家族股权，原则上不纳入分割，但需要明确界限，避免后续纠纷。细节问题，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法务团队。”
她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韩司远的心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女人，又低头看了看那份仿佛带着千斤重的文件袋。一股混杂着震惊、荒谬和隐隐怒火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民政局停电……她竟然觉得那是天意？
“姜悦，”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离婚？就因为我最近忙，陪林晚参加了几次活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他试图将她的行为归因于女人惯常的“吃醋”和“闹脾气”，甚至带着一丝“你何必如此小题大做”的责备，刻意忽略了她提及“民政局停电”时那份彻底的决绝。
姜悦听着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讽刺的弧度。看，他果然是这样想的。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或者说，他觉得她的感受无关紧要。
“韩司远，”她迎上他带着怒意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你觉得我是在跟你闹脾气？因为林晚？”她轻轻摇头，那眼神里的失望和冰冷几乎要溢出来，“你错了。从上次在民政局等到停电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错愕与怒气交织的表情，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协议草案你拿回去慢慢看。有什么问题，或者你决定签字了，联系我的律师。这次，希望不会再停电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拿起自己的手包，转身，踩着高跟鞋，步伐稳定地离开了咖啡馆。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韩司远僵在原地，看着对面那杯她一口未动的黑咖啡，又低头看着桌上那份刺眼的深蓝色文件袋。窗外的阳光明媚，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但他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民政局停电”……她竟然一直记得，而且将其视为一个标志。
他猛地伸手，几乎是粗暴地扯开文件袋的封口，抽出了里面那份《离婚协议书（草案）》。冰冷的条款，清晰的财产列表，还有末尾，姜悦那熟悉又陌生的、果断的签名……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姜悦是认真的。上一次民政局的意外中止，并非转机，而是延迟的审判。
她不是闹脾气，她是真的要结束这场婚姻。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夹杂着被冒犯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韩司远，韩氏集团的继承人，竟然被自己的妻子，以这样一种近乎“通知”的方式，再次提出了离婚？而且，她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连上次未竟的离婚都成了她此刻决心的佐证？
他攥紧了手中的文件，纸张在他指间皱缩。咖啡馆里温馨的氛围与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摊牌的时刻，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彻底。而姜悦，用她的冷静和决绝，连同那个被他忽略已久的“民政局停电”事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原本以为早已过去、甚至带点侥幸心理的一次意外中断，此刻却成了砸向他婚姻堡垒的一记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