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端着佣人刚沏好的热茶和一小碟杏仁饼走进小起居室时,沈熹微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指尖悬在触摸板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思考,连他推门进来都未曾察觉。
“看什么这么入神?”陆北辰将茶点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沈熹微猛地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快速在触摸板上一划,关闭了当前的浏览器窗口,屏幕上瞬间只剩下一个空白的文档界面。她的动作快得有些突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陆北辰的目光在她瞬间恢复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那已经变得空荡的屏幕,眼神微动,却没有立刻追问。
“没什么,”沈熹微端起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茶,借氤氲的水汽遮掩了一下神情,“查点资料。你那边忙完了?”
“暂时稳住了。”陆北辰在她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姿态看似放松,但眉宇间残留的冷厉显示事情并未完全结束,“程家小动作不断,但想凭这点手段撼动北辰,还差得远。”他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那是久居上位者淬炼出的底气。
沈熹微轻轻吹着茶沫,嗯了一声,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上面。那个不起眼的调解员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思维里。会只是巧合吗?同名的司法工作人员很多。但偏偏涉及的是程宏远早年控股的公司,偏偏又似乎与陆北辰父亲的旧案产生了时空上的交集……
这巧合,未免太巧了。
她抬起眼,看向陆北辰。他正拿起一块杏仁饼,却没有吃,只是无意识地用手指捏着,目光落在窗外,显然也在思考着什么,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沈熹微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告诉他吗?仅凭一个模糊的名字,一段年代久远、几乎被遗忘的小报道,她能说什么?说我觉得你父亲的案子可能和程宏远有关?证据呢?除了这微不足道的关联,什么都没有。这更像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甚至可能干扰他应对眼前危机的思路。
而且,那是他内心深处不愿触碰的禁区。上次她无意中提及,他回避的态度还历历在目。
“程家这次,除了股市,还有别的动作吗?”她换了个问题,将话题拉回当下。
陆北辰收回目光,看向她,将手里那块快要被捏碎的饼干放回碟子:“他们在接触‘晨曦计划’的几个关键零部件供应商,开出的条件很优厚,想釜底抽薪。”
这才是程宏远真正的目的。用谣言和股市操作吸引火力,暗地里挖墙脚。很阴险,但确实是商场惯用的组合拳。
沈熹微对“晨曦计划”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北辰集团未来几年的核心战略项目,投入巨大。她沉吟片刻,问道:“有应对方案了?”
“嗯。”陆北辰颔首,眼神锐利,“已经让陈默去接触备选供应商,同时给现有合作方足够的信心和压力。程家想玩,我奉陪到底。”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杀伐决断,是沈熹微很少在他面对自己时显露的一面。这让她清晰地意识到,餐桌那头会给她夹可颂的男人,与此刻运筹帷幄、冷酷反击的商业霸主,本就是同一个人。
阳光渐渐偏移,将房间分割成明暗交织的两部分。两人各自沉默着,空气中仿佛有两股无形的线在交错缠绕——一股是眼前程家带来的明枪暗箭,另一股,则是沈熹微心中那刚刚萌芽、却沉重无比的关于旧案的疑云。
“你……”沈熹微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语气尽量放得随意,“之前好像提过,你父亲早年经商,也经历过不少波折?”
陆北辰拿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探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的反应,比沈熹微预想的还要敏感。
“没什么,”沈熹微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是觉得,商场沉浮,似乎总有相似之处。有时候看起来是新的敌人,用的可能还是旧的手段。”
她这话说得含糊,却意有所指。
陆北辰沉默了片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最终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他站起身,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我还有个跨国会议要准备。你……别太累。”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离开了起居室。
门被轻轻带上。
沈熹微独自坐在沙发里,看着矮几上那杯他一口未动、已经渐渐凉掉的茶,还有那碟他捏过却未吃的杏仁饼。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可如果真的能轻易过去,他又何必如此讳莫如深?
那个模糊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悄无声息,却在她心底漾开了越来越大的涟漪。
她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了刚才匆忙关闭的页面。那个几年前的地方小报报道,安静地停留在屏幕上。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位调解员的名字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件事,她不能就这么放下。即使陆北辰不愿面对,即使前方可能迷雾重重,她也要试着去查一查。不仅仅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结,或许,也是为了彻底斩断程家可能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更深的毒刺。
她拿起手机,找到了那个经侦部门学长的号码,这一次,她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