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夜晚从不真正沉睡。在老周那张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脉络清晰的关系网全力发动下,关于“仓库”的碎片信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在深夜里迅速汇集。
“仓库”,本名差猜·汶耶,五十二岁,年轻时混迹码头,靠走私和帮派争斗起家,中年后转型为灰色中间人,以谨慎、守信(在特定圈子里)和善于钻营法律漏洞着称。他明面上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进出口咨询公司,暗地里编织着一张覆盖物流、仓储、资金过手乃至部分官员关系的网络。他有两个明显的弱点:嗜赌,以及一个固定在每周三、周五晚上会去幽会的情妇——一个在素坤逸路某高级公寓的年轻女人。
今天是周四。这意味着,如果“仓库”保持规律,他今晚应该会在某个赌场。
“他常去的地方有三个,”老周对着通讯器,向楠迪的夜鸢和陈默汇报,“一个是皇家港口附近游轮上的隐蔽赌厅,一个是伦披尼区某家会员制俱乐部的地下室,还有一个最可能,也最麻烦——是‘屠夫’在曼谷的一个隐秘据点控制的私人赌场,‘黑曼巴’有时也会在那里招待‘合作伙伴’。”
“‘屠夫’的据点?”夜鸢心中一凛。
“对。这也是为什么‘仓库’能在地下世界吃得开的原因之一,他和多方都有若即若离的关系,充当润滑剂和防火墙。”老周声音低沉,“如果我们去那里抓人,风险极高,等于直接在‘屠夫’眼皮底下动手。”
陈默在通讯另一端,呼吸声有些粗重,显然身体状态极差,但思维依然清晰:“不能去‘屠夫’的地盘。另外两个呢?哪个人少,环境相对可控,且‘仓库’今晚出现的可能性更大?”
老周迅速与线人确认:“游轮赌厅今晚有重要赌局,安保极严,出入审查严格。伦披尼那家俱乐部相对‘低调’,‘仓库’是常客,有自己的固定包间,通常只带一两个贴身保镖。那里环境复杂,但我们的机会也多。”
“就选俱乐部。”陈默果断决定,“老周,你带阿勇和另外两个最得力的兄弟,配合夜鸢远程技术支持。任务目标:在尽量不惊动其他客人和安保的情况下,将‘仓库’带离俱乐部,带到我们准备好的‘安全屋’进行审讯。如果情况不允许安全带走,也要确保能和他进行一场‘深入交谈’,获取关于bKK-wh-08仓库、白色货车、以及他背后联系人的关键信息。必要时,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但尽量隐蔽。”
“明白。”老周沉声应道。他知道这个任务的份量,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仓库”本人或许不难对付,但他背后的关系网和可能存在的监视者,才是真正的威胁。
夜色渐深,伦披尼区那家外表看起来只是普通高级餐厅的俱乐部后门,悄然驶入两辆不起眼的轿车。老周、阿勇和另外两名精干队员下车,他们穿着得体的西装,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商务人士或游客。夜鸢留在稍远距离的一辆伪装成电信维修车的指挥车内,面前是多块屏幕,显示着俱乐部外围的监控画面和内部结构图(通过特殊渠道获取),她负责通讯协调、技术支援和预警。
“仓库”的银色雷克萨斯已经停在专用车位。根据线报,他二十分钟前进入,现在应该在二楼他的私人包间里。
“入口安检有金属探测器,保镖会搜身,武器带不进去。”老周低声道,“阿勇,你和我进去,以谈生意为名求见。小刀、阿泰,你们在外面接应,控制车辆,监视前后门。夜鸢,干扰附近可能存在的第三方监控。”
计划既定。老周整理了一下领带,带着阿勇,从容地走向俱乐部后门。门口的保镖拦住了他们。
“找差猜先生,约好的,关于一批滞港的医疗器械清关事宜。”老周用流利的泰语说道,递上一张伪造的名片和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钞票)。
保镖检查了名片,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又用探测器扫了两人全身,确认没有武器后,示意另一个保镖带他们进去。
俱乐部内部装修奢华而低调,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昂贵香水的气味。他们被引到二楼一个安静的走廊尽头,带路的保镖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眼神警惕的保镖站在门内,打量着老周和阿勇。“差猜先生现在有事。”
“很紧急,关于那批‘敏感设备’。”老周压低声音,语气恰到好处地透露出焦急和暗示。
门内的保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里面。包间里传来洗牌和低声交谈的声音。过了几秒,他侧身让开:“进来吧,快点。”
老周和阿勇走进包间。房间不小,中间一张牌桌,围着四五个人,“仓库”差猜坐在主位,是个头发稀疏、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雪茄,正看着手里的牌。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保镖。除了牌友,房间里还有一个衣着暴露、负责斟酒的女郎。
看到生面孔进来,“仓库”皱了皱眉,显然不记得有这个预约。但他混迹江湖多年,养成了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习惯,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女郎和牌友们稍等。“两位是?”
老周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笑容,同时不动声色地扫视房间环境。“差猜先生,冒昧打扰。是关于‘bKK-wh-08’仓库那批‘特殊货品’的物流安排,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您亲自确认一下。”他故意用上了仓库编号,并强调了“特殊货品”,这是投石问路。
“仓库”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笑容不变:“什么仓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这里是谈正经生意的地方。”
“不会错的,”老周笑容不减,却微微上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近处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蜂后’女士对最近的效率不太满意,特别是……‘空帕’的运作。”
听到“蜂后”和“空帕”(他的绰号),“仓库”脸上的肌肉终于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知道,来者不善,而且知道得太多!
他身后的保镖立刻察觉老板神色不对,手摸向腰间。站在门边的那个保镖也关上了门,堵住了退路。
阿勇动了。在老周说出“蜂后”二字的瞬间,他已经像猎豹一样扑向“仓库”身后的保镖!动作快如闪电,一手格开对方拔枪的手,另一只手的肘部狠狠砸向对方咽喉!同时,老周也猛地向前,看似要拉“仓库”的胳膊,实则将一支微型高压电击器顶在了“仓库”的肋下!
“滋啦!”轻微的电流声中,“仓库”身体剧震,两眼翻白,瘫软下去。阿勇那边也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身后的保镖,将其打晕。
门边的保镖见状大惊,刚要掏枪呼救,阿勇已经转身,将之前从“仓库”保镖身上卸下的手枪指向他,低喝道:“别动!想活命就闭嘴!”
牌桌上的几个客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那个女郎更是尖叫着抱头蹲下。
“不想惹麻烦的,都趴下!今晚什么都没看见!”老周用泰语厉声警告,同时迅速将瘫软的“仓库”架起。
阿勇快速用从保镖身上找到的塑料扎带,将门边保镖和牌客们的手脚捆住,用布塞住嘴。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干净利落。
“夜鸢,目标控制,准备撤离!”老周对着隐藏的耳麦低语。
“收到!外面暂时安全,接应车辆就位。注意,有辆黑色轿车两分钟前停在街角,不确定是否关联。”夜鸢的声音传来。
老周和阿勇架着半昏迷的“仓库”,快速走出包间,沿着原路返回。经过走廊时,遇到一个服务生,老周用身体挡住“仓库”,阿勇则装作喝醉的样子含糊嘟囔,服务生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没有阻拦。
他们顺利从后门出来。小刀和阿泰立刻迎上,将“仓库”塞进一辆车的后备箱(经过改装,有通风口)。两辆车迅速驶离俱乐部区域,汇入曼谷夜晚的车流。
“黑色轿车跟上来了!”夜鸢在指挥车里,盯着监控画面,突然警告。
果然,那辆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在他们离开后,也悄然启动,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甩掉它!”老周下令。
司机立刻加速,在复杂的街巷中穿行,做出几个危险的变道和急转。但那辆黑色轿车显然也是老手,咬得很紧。
“不是普通跟踪者,”夜鸢分析着对方的驾驶模式,“训练有素,可能是‘仓库’的暗哨,或者……是‘蜂后’或‘屠夫’安排监视他的人。”
眼看甩不掉,且继续兜圈子可能引来更多注意,老周当机立断:“按备用方案!去三号安全屋!”
三号安全屋位于曼谷贫民窟深处,道路狭窄错综,更适合摆脱跟踪和隐藏。两辆车一头扎进迷宫般的巷道,那辆黑色轿车犹豫了一下,似乎对进入这片区域有所顾忌,速度慢了下来。
利用这个间隙,老周的车队迅速消失在一片低矮棚户的阴影中。几分钟后,他们抵达一处看似废弃仓库的院落,将车辆直接开进内部。
黑色轿车最终没有跟进来,在贫民窟外围徘徊了片刻,掉头离开。
“仓库”被拖进仓库内部一个经过隔音处理的小房间,绑在椅子上,用冷水泼醒。
他悠悠转醒,看到眼前几张陌生的、毫无表情的脸,以及周围简陋却透着肃杀的环境,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头,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强自镇定:“你们……是谁?想要什么?”
老周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点燃一支烟,缓缓开口:“差猜先生,时间不多,我们直说。bKK-wh-08仓库里,那些要混进电商包裹里的‘特殊添加剂’,是什么?谁给你的?白色货车运的是什么?你的上线是谁?怎么联系?”
“仓库”脸色变幻,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生意人……”
“砰!”阿勇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仓库”一哆嗦。“普通生意人需要‘蜂后’亲自过问效率?需要‘空帕’这种绰号?”
听到对方连“蜂后”和绰号都清清楚楚,“仓库”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他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掌握的信息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我……我说了……会死得更惨……”他声音颤抖。
“你不说,现在就会死得很惨。”老周吐出一口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而且,如果你配合,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一条活路,甚至帮你离开泰国,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想想,‘蜂后’知道你落在我们手里,还会让你活吗?”
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仓库”的心理防线在求生欲和恐惧中,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眼神挣扎,额头冷汗涔涔。
而此刻,那辆离去的黑色轿车里,司机正对着加密通讯器快速汇报:“……目标被不明身份人员从俱乐部带走,进入孔堤贫民区后失去踪迹。对方手法专业,疑似武装人员。请示下一步。”
通讯器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冰冷的指令:“通知bKK-wh-08,立刻执行最高等级清理程序。放弃‘仓库’。启动‘蒲公英’最终扩散协议。让‘种子’,自己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