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啸闭目调整呼吸,仔细抚摸上身。
他不是变态,也不是自恋。是确定自己穿越成功后,物资没有、地点错误、时空错误、他有点懵。
走进时空之门的时候,他穿的是国家发放的火种们统一着装——连体护甲。他们穿越者身后跟随着一百二十七点五吨,全部由碳基生物材料制成的物资。
而今他一身靛蓝色的粗布料制式皂隶服,像是官服。这衣服虽然稍微温暖,但不防水、不防火、不防刺、不恒温保暖。很差,和国家为他们二百九十七名穿越者,专门制作的护甲质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冷啸审视了自己一圈,全身没有补丁。原主记忆慢慢涌来,冷啸天家境可算小康,是个捕快小头目。双手虎口都有常年持械留下的薄茧,不知功夫怎样,刻苦是一定的。
冷啸开始扭头四处观察,细树枝、稻草、泥巴屋顶已经破旧。墙上挂着几串干瘪的大蒜,墙角的土灶里还燃着微弱的柴火,锅里飘出淡淡的粥香。
“嘉靖三十九年……公元一五六一年……
这扑腾蛾子老妖怪还要五年多才驾崩……
不过,来都来了……”
其他二百九十六名伙伴,可能成功穿越到了三十三万前,轰轰烈烈的重启文明大业已经奋斗过了呢,现在该看他的本事了!”
且不论国家为每个穿越者都注射了生物强化药剂,让他们这些十六岁少年,无论男女都拥有至少三百年的寿命、超过常人十到十五倍的气力、自主修复、百毒不侵的内外体质!也不算“寓言”单人版逆天的能与每个人意识沟通的,全球百科全书基础功能!单论国家为他们精心培训九年的各种知识,即使当下只有他一人,冷啸也有信心睥睨整个地球上的英雄!
来都来了,何不将错就错!反正国家交付他们穿越者的核心任务就是重启文明,让华夏处于巅峰的不败地位!
在哪里重启不是重启?夺了他老朱家腐败封建王朝的江山!比在三十三万年的远古时代,重启文明建设难度小多了。
至少此间语言文化一脉相承,需要做的就是让华夏民众追随他的意志!唉!开启民智可是任重而道远啊……
冷啸开始融合原身记忆,同时向脑内“寓言”AI发布命令:“调取嘉靖三十九年、四十年的大事记……”
距离嘉靖去世的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还有不到六年的时间。
“严党、青词、方士、白莲、南倭、北寇、宗室盘剥、民不聊生……”秒回应的兰金文字,在意识中跳动。
“土豆、红薯、玉米、甘蔗都已引入,从原主记忆中没有一点印象,看来还没有普及繁殖呢……”
冷啸正要点开详细说明,“寓言”紧急插入一条提醒——你的耳朵告诉我:三百米外20匹走马,马上有人。有男女老少的哭喊和喧哗声,很混乱,不建议你出门。
“榆林镇……”冷啸从原身记忆搜索出了当下境遇——明朝为抵御鞑靼入侵,重点修建的九边重镇之一,榆林镇更是指挥中枢。
延绥镇、榆林镇长城在原有基础上,形成了由“大边”和“二边”组成的双重防线。沿线广建墩台(烽火台)用于了望和传递军情。
着名的“三十六营堡”是防御体系的骨干,城堡之间墩堡勾连,横截河套之口。
嘉靖时期,榆林镇的兵力部署与联防协作是其防御运作的关键。总兵、副总兵、游击将军等高级武官均驻札榆林镇。
下设分守参将,驻守东西路要害营堡。如神木堡、新安边营,构成分路防守体系。同时,游击将军所部则更侧重于机动策应。
作为延绥镇附近的总兵驻地和指挥中枢,榆林镇经过“三拓榆阳”三次大规模扩建,形成了北城、中城、南城的格局。城墙极为高大坚固,据载“底宽五丈,顶阔三丈,高三丈六尺”,其上建砖垛口,有逻城,并配置火炮,防御力强大。
嘉靖晚年任命的九边各重镇负责人,依然沿袭历朝历代的文臣节制武臣的安排。自大到小相互制约的品级大致可以分为:文巡抚都御史,武巡抚。文兵备道,武总兵官。文督饷郎中\/主事,武游击将军等。其下文职还有知府、府同知、府通判、儒学教授、未入流的仓大使\/仓副使、税课司大使。
因为土木堡事变的影响,榆林镇属于文武权势持平,武官隐隐有压制文官的迹象。
这种战时环境让冷啸有些满意,都在前线了,将军还要听从文臣、尤其是监军的调遣、钳制,他会跳脚骂娘的。
不过说起来,巡抚作为延绥镇\/榆林镇的最高军政长官,过得日子真的还不如狗。嘉靖晚年的几任巡抚核心任务是筹措粮饷,稳定军心。在粮饷匮乏、饥荒频发、盗匪不绝、北寇侵略的背景下,他们需竭力维持边防运转,处境艰难。
总兵官们同样面临边患侵扰与内部粮荒的双重压力,其主要职责是督饬兵马,固守边墙。
嘉靖晚年南倭北寇,铲除严党要到嘉靖去世前一年。这一时期的九边重镇,可说是忧患远多于建树。
边防在粮饷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基本维持。依靠将士敢勇,榆林镇基本守住了防线,嘉靖晚年这段时期也涌现出一些有勇有谋的将领。击退一些中小规模的侵扰,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内地安全。
粮饷匮乏依然是痼疾:这是嘉靖晚年榆林镇最大的困境,也是前朝累积到现在的后遗症,九边之一的大同粮饷是从正德时期就开始拖欠的,为此还搞出了兵变。如《九边图论》所言,榆林者患在蒭粮,他非所计也。嘉靖四十五年左右,粮储危机已非常深重,甚至出现饿孚几万 的惨状,军士年年空腹,不得一饱,严重削弱了部队的战斗力与稳定性。
面对这种严峻形势,冷啸绝不会像嘉靖朝有良心的文臣武将一样,温良恭俭让,默默忍受,不懂变通。
原主有个霸气的武侠名,叫冷啸天。这名字他不喜,啸天吠月吗?
前些天,也就是清明前二天辰时。明军斥候突然传回敌情:蒙古鞑靼族可汗帐下一万铁骑北下掠民,已入边境将近二百里,祸患半月有余。
总督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巡抚都御史曾铣还在宁夏巡边。得到消息的巡抚老将王遴又惊、又急、又怒。
原因无非是粮草!如果按照嘉靖朝对榆林镇军队伙食的规定,真的还算不错——主食?:每日配给小米干饭一斗(约12斤),搭配蒸饼十个。副食?:盐菜一大盘,炒豆五升(作为应急干粮携带)。肉类供应?:每十日犒劳一次,每人可分得猪肉约一斤,并配发黄酒。这么一看有酒有肉、有主食有辅食,这些供应对比现代军粮来说,都算不上好吃,但绝对能够吃饱。
可惜,执行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没有北寇骚扰的时候,榆林镇守军每日只食小米干饭一餐一斤,盐菜三两。莫说维持基本训练了,军士能不饿病倒就算不错了。可以说从嘉靖嘴里传出的圣旨,到达九边各重镇军中,这一路自上而下不单是严党扒皮,其中还有各级武将的吸血,层层盘剥、不断递减……
鞑靼大军一路烧杀劫掠,身为朝廷、民众报以厚望的榆林镇守军,如果坚守不出只会引发两个结果:一、要么鞑靼会先调兵围困榆林镇,再集结大军进逼燕京。届时嘉靖和满朝文武饶不了他王遴,民心、军心还会大损;二、要么任由鞑靼大肆抢掠一番扬长而去,到时嘉靖和满朝文武依旧饶不了他,民心、军心还是不稳。
所以,巡抚王遴其实只剩出战痛击侵略者一条路。
而出战,虽然明军全军将士敢勇,可是全军对朝廷、对外敌都号称六万,实际吃空饷、喝兵血严重。兵力只有百分之六十三,全军都凑不够四万。
而因为明朝严格的封锁政策,草原上缺乏铁器和布匹,不要说做不到甲胄鲜明,就是衣不蔽体也很常见。蒙古兵的装备,与战斗力是不如明边军的。
但是,你越封锁我,我越抢你,越抢,我组织规模越大,战术越灵活。从成化到嘉靖,河套地区蒙古部落万骑南下已属正常,战术上经常“殿数百以羁全营,纷千万以震零堡”,用小股部队牵制明军主力,主力部队不惜代价“蚁附攻城”,能攻下一个城池,断明军一指,就足够让全边震动。
至此,鞑靼已经拥有强大的机动力,每个蒙古骑兵都有三匹以上的马;在行进中,小股精锐(着甲胄)入边后布防在重要地点,而大队则分散劫掠或与明军对峙,在关键时刻,小股精锐作为奇兵出现,“以正合、以奇胜”的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再说遣饿兵赴远途死战,路途遥远、可从榆林镇携带的军粮只够大军出行两个月。无论成败,一个月后明军必须返回榆林镇。要顾虑的地方太多,王遴想想就胜负难料。
老将王遴最终决意稳妥为先:总兵官郭琥率一万步军作前军先行,自己亲率三千精骑袭扰鞑靼、一万二轻骑兵做支援掩护,寻机与一万敌方大军决战。
最后,只能苦一苦六万运粮民夫了……
镇西将军张松权做游击,率领两千轻骑巡视九边。
榆林镇,只留城防军两千步军守城。全城最高长官拜托府同知佟峰督全权负责城防,判官王遴的侄子王怀安,负责城内秩序安定。
定策好了,军情如火,兵贵神速,惨遭屠戮的边民盼望着明军早日去拯救。所以,在清明第二天巡抚王遴就率领全军从明长城波罗堡出发了。
孰料全军开拔不过半日,延绥镇斥候飞马来报:附近山匪、马匪突然聚集三千之众,绕过延绥镇,乌泱泱向榆林镇扑来。
原主冷啸天,就在府通判做个捕快小头目。消息传到判官王怀安处,把他吓个半死,未战先怯。他完全忘记了明法森严,叔侄情谊。更慌张到不上报上峰府同知佟峰,就私自下了一道糊里糊涂的令——榆林镇中所有军民“暂避锋芒”,他自己则打算趁乱从西门逃出去。
此时城内军民尚有三万之众,剩余粮草严格按照每日一餐计算,至少可以支撑一月有余。
城外马匪就算人数众多,兵强马壮。他王怀安上任判官至今也有四年。北寇鞑靼每年都要入境几次,前年惊蛰夜里也有山匪在榆林镇城内四处放火引起恐慌,他王怀安又不是头次经历这种阵仗。种种迹象说明,他王怀安身上丁点真才实学都不具备。
虽然嘉靖晚年经年的战争,民不聊生。再加匪患横行,官吏上下盘剥百姓,蜀地更传出底层小吏架空上官,擅自改动朝廷条令,残酷剥削百姓卖儿卖女的奇闻骇事。
但这些都不是他王怀安做出弃军事要地和全镇军民于不顾,不战而逃,完全没有一方官员守土职责的基本担当。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王怀安没有任何城防经验。他也可以紧闭城门,点燃榆林镇烽火台,固守等待其他重镇救援就行。
冷啸天作为属下,如果追随他王怀安弃城而逃,事后必定会被上官责罚。何况原主家教良好,识字懂礼,其心甚忠,虽然年幼,但入职以来所言所行之事心口如一,俱是一心为民为国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