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小灶的工作，李源知道，最关键的表态时刻到了。
他立刻站起来，搞得像宣誓一样，声音坚定有力，铿锵作响：
“是！李厂长！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和栽培！以后食堂小灶的工作，我一定兢兢业业，把它当成最重要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他再次强调了“政治任务”，再次把李怀德的权威放在第一位，试问，这样的下属谁不喜欢？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怀德哈哈大笑，心情极为舒畅，他也站起身，走到李源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李啊，好好干！工作上大胆去做，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别客气，尽管跟我提。组织上，还有我，都会尽量帮你解决。”
这正是领导展示关怀、施恩于下的标准流程。
李源心中一动，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领导主动开口提了困难，不就是让你提出来，他好给你解决，让你感恩戴德，更加死心塌地嘛！
李源脸上立刻露出感激以及一丝羞赧的神情，仿佛很不好意思给领导添麻烦，但又确实有难处：
“李厂长，有您这句话，我…我这心里真是…真是太温暖了！”
他挠了挠头，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继续说道：“我这不是刚谈了一个对象嘛，就想着有个自行车能撑撑面子。但您也知道，我还是个学徒工，没得到过先进工作者的荣誉，也没有自行车票，要是…要是…”
李怀德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好家伙，让你说困难，你是真狮子大开口啊。
自行车票，那可是紧俏物资。
对别人来说，“四大件”是可望不可及的稀罕东西。
但对一个轧钢厂的副厂长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轧钢厂这种重工业厂矿属于“部属企业”，直接由中央冶金工业部管理，地位非常重要。
李怀德分管着食堂、后勤、保卫等关键部门，直接关系到全厂几千人的“肚子”和安全，权力可不小。
工厂的福利物资，像电影票、内部食品、劳保用品这些物资的分配都在他手里掌握着，弄一张自行车票，对他这个“副厅局”级别的领导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天大的难事。
至少，他包里现在就有。
李怀德刚升上副厂长没多久，在掌握了管辖的部门后，有野心的他就把目光盯向了生产车间。
今天借着追悼会的机会，把几个车间主任请到了一起，用一顿小灶招待一番，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正是心情大悦的时候。
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窘迫却又大胆提出要求的年轻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李源很真实，有欲望，这样的人，才好用啊。
要真是一个大公无私，心里一点儿不贪不占，他还不敢用呢。
毕竟，他自己就不干净。
“李源啊李源，你倒是会挑时候开口。自行车票…行，我知道了。”
李怀德没有立刻就从包里拿出来票券，那样显得太轻易，恩情就不够重。
他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这是一种领导艺术，既给了希望，又保持着一定的领导威严，让下属时刻记得这份恩典来自何处，需要用什么来换取。
“谢谢李厂长！谢谢您！我…我一定好好工作，绝不让您失望！”李源也好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该有的感激神情决不能少了。
“嗯。”
李怀德满意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源也识趣的知道自己该告辞了，临出门的时候还轻轻的把房间的门给带上，让李怀德心里又添了几分好感。
刘岚终于等到了散场的这一刻，她兴致冲冲的跑进了招待室里，准备收拾残局。
入眼一看，让她的心里微微一沉，那点刚燃起的火苗，“噗”地一下就被这干干净净的盘子浇灭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只剩下油光和一点残渣的盘子，嘴巴里都有些发苦。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几个车间主任好不容易能借着由头开一次大荤，那还不是甩开腮帮子吃个干干净净？
连点菜汤都没剩下多少！
她不死心，又仔细地在几个盘子间搜寻，希望能找到一点被遗漏的好东西。
红烧肉的盘子里只剩下一层凝固的油底和几颗孤零零的花椒…
盛小鸡炖蘑菇的盆更是干净得能照出她失望的脸…
只有不知道是谁夹菜没夹好，掉落在桌面上的几根青菜…
刘岚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
她手脚依旧麻利，但那股子兴冲冲的劲儿已经没了。
“喏，刘姐，这块肉你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吧，刚才切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还干净着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源拿着一个饭盒进来了。
里面放着一块两指宽的五花肉，是他切肉的时候，菜刀一扒拉给带到案台角落里的。
要不说，灾年饿不死厨子呢。
偷工减料的手段不要太多。
哪怕是亲眼盯着也没有用，做饭的时候，筷子夹点菜尝尝味道总行吧？
这尝一下那尝一下，几个菜下来，肚子也能混个半饱了。
食堂工友们的粮食，李源是不会动的，但是这小灶的食材就不好说了。
他自己是看不上，主要还是为了刘岚，家里不容易是一方面，这本来该人家下班了，结果还得等着收拾招待室里的盘子，打扫卫生，给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当然，还存着一点儿收买人心的心思。
刘岚看着饭盒里那块红白相间、油光锃亮的五花肉，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哪里不明白这是李源特意照顾她？
什么“不小心掉出来的”，这种话也就骗骗外人。
在食堂，谁不知道好东西都在厨子手里过一遍？
“源子兄弟…不不，李师傅…这…这我怎么好意思…”
刘岚的称呼瞬间变了，从以前客客气气的“源子兄弟”变成了恭敬甚至带着点卑微的“李师傅”。
人总是将心比心，李源的善意让她万分感动。
李源没给她继续推辞的机会，直接将肉倒进了她空荡荡的饭盒里，“拿着吧刘姐，就一块肉，不值当什么。今天你也辛苦了，算是加班补贴。”
他刻意用了“加班补贴”这个说法，让这份馈赠显得更名正言顺，也更能让刘岚接受。
刘岚看着李源那双真挚的眼睛，知道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也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她微微吸了吸鼻子，把心头涌上来的那股酸涩按下去，像是发誓一般的道谢：
“李师傅，谢谢…谢谢您！您的好，我刘岚记一辈子！以后食堂里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这话是她的真情实意，没有丝毫掺假的地方。
在傻柱手下干活，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关照？
别说特意留肉了，就是以前的剩菜油水，傻柱也是看心情给她一点残渣，有时心情不好，连点菜汤都捞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