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唯有沧溟长老苍老而沉重的声音,在诉说着那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当那枚象征着无上恩情与承诺的“北冥恩令”被认出,当母亲的名字“林羽仙”被庄严念出,刘渊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又瞬间冻结在四肢百骸。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母亲存在的确凿证据,找到了自己血脉的源头!那个在他梦中只有模糊轮廓和温暖气息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个璀璨的名字,一段波澜壮阔的过往!
然而,沧溟长老脸上的追忆与崇敬,在讲述到林羽仙获赠恩令、荣耀回归天庭之后,便如同被北冥的风雪覆盖,渐渐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与悲戚。
“后来……后来啊……”沧溟长老的声音变得沙哑而艰涩,他仿佛极不愿意触碰那段记忆,“恩公返回天庭后,北冥也进入了漫长的休养生息。我们虽远在边陲,但也偶尔能听到一些来自天庭的消息。听闻恩公她……深得天帝信重,地位愈发尊隆。我们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以为她将在天庭继续书写她的传奇。”
长老的话语顿了顿,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预感到,转折即将到来。
“直到某一天……”沧溟长老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整个鲲鹏族都感到黯然的日子,“一道来自天庭的、通行三界的邸报,传到了北冥。那上面……用冰冷的、官样的文字宣告……”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难以磨灭的痛惜与一丝深藏的不解:“天妃、轮回真君林羽仙,因孕育子嗣,不幸难产……母子……俱未能保全……”
轰!
刘渊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难产?母子俱殒?这……这就是母亲的结局?那个能引动后土神识、在仙魔战场上运筹帷幄、连斩魔王的奇女子,最终……竟陨落于女子生产这一关?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沧溟长老。
“消息传来,举族悲恸。”另一位长老接口道,声音低沉,“恩公于我族,恩同再造,她却……我等恨不能直上九天,问个究竟!奈何……奈何当时北冥元气大伤,百废待兴,我等实力未复,而天庭……天庭之事,尤其是天家内务,岂是我等外族所能置喙、所能探听的?”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与无奈。纵然心中疑窦丛生,纵然悲痛难以自抑,但他们只能接受这个来自天庭权威的、冷冰冰的“事实”。他们将这份悲痛与疑惑深深埋藏在心底,将对林羽仙的感激与怀念,化作族中代代相传的隐秘记忆,将对那未曾谋面便已“夭折”的婴儿的惋惜,融入岁月的长河。
沧溟长老的目光,从遥远的、充满迷雾的过去,缓缓移回到眼前。他凝视着刘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对恩公后裔失而复得的巨大激动,有对命运弄人的无尽感慨,更有一种穿透了数十年光阴的、锐利如鹰隼的审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着刘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难以置信的震颤:
“我们……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天庭公告中,那个据说已然‘夭折’的孩子……”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如同重锤般敲在刘渊和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竟然活了下来!并且……就是你!”
“!!!”
刘渊如遭五雷轰顶,浑身剧震,猛地后退一步,险些站立不稳。狐妗下意识地扶住他,美眸中也充满了极致的震惊。
活了下来……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天庭公告是假的?!
母亲并非简单的难产而死?!
那自己……自己这个“孤儿”,这个被桃园镇三位义士捡到的孩子,竟然是天庭公告中那个“未能存活”的皇子?!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无数的线索、无数的可能性,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入刘渊的脑海。母亲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是谁瞒天过海,将一个“已死”的婴儿送出了天庭?又是谁,将他遗弃在凡间?天帝张昊天,他的生父,在此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知情者,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这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找到母亲名字的圆满,而是推开了一扇通往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迷雾之门!门后隐藏的,可能是惊天动地的秘密,是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真相!
沧溟长老看着刘渊脸上血色尽褪、震惊茫然的模样,沉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要将力量传递给他。
“孩子……”长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恩公之死,恐怕绝非天庭公告所言那般简单。而你……你的身世,更是一个被精心掩盖的巨大谜团。这枚‘北冥恩令’,或许不仅是恩情的见证,更是恩公冥冥之中,为你留下的一条生路,一个……揭开真相的契机!”
刘渊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襟,那里,贴着那枚温润了十几年、此刻却觉得滚烫无比的玉佩。母亲的容颜在他脑海中从未如此清晰,却又从未如此笼罩在重重的迷雾与未知的危险之中。
他找到了根,却发现这根系缠绕着无数的荆棘与未解的谜题。前路,仿佛从一片需要开拓的荒野,变成了一座危机四伏、却必须踏入的迷宫。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与茫然,逐渐变得深邃,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坚定的火焰。
母亲的仇,身世的谜,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