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钥之地的争夺
当卡吉别克河畔的泥泞沼泽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战斗陷入血腥僵持之际,在战线北翼,一处在地图上被冷冰冰地标注为“33号高地”的丘陵地带,一场同样至关重要、甚至足以影响整个敖德萨外围战局走向的战斗,正在悄然酝酿并即将以最激烈的方式爆发。这个在登陆前就被德军航空侦察照片反复圈出、被情报军官打上“可疑活动”标记的制高点,绝非普通的丘陵。它是俄军在敖德萨北部防线上精心设置的一只眼睛,一个至关重要的炮兵前进观测与区域指挥节点。其海拔虽不算极高,却地理位置险要,视野极其开阔,向东可以俯瞰整个卡吉别克沼泽地及德军正在奋力搭建的浮桥,向西则能将通往敖德萨市区的数条主要公路和铁路线尽收眼底。不拔掉这颗深深嵌入防线侧翼的钉子,德军任何试图向纵深推进的大规模部队调动和集结,都将毫无遮蔽地暴露在俄军精准的炮火覆盖之下,代价将是毁灭性的。
第一幕:决策与绝径——山地之鹰的利爪
在德军前线指挥部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凝重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展在会议桌上,上面详细标注着卡吉别克防线和俄军防御阵地的位置。蓝色的障碍符号代表着卡吉别克防线,它们与红色的标记相互交织,形成了一道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壁垒,让人望而生畏。
会议室里的军官们面色凝重,他们默默地看着地图,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来自河畔前线部队的伤亡报告不断传来,每一份报告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着他们的心。同时,关于俄军炮火异常精准的抱怨也此起彼伏,这让德军的进攻变得异常艰难。
在一片沉默中,刚刚被赋予陆上战斗集群指挥权的瓦尔德少校站了起来。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落在了一个醒目的等高线圆圈上,这个圆圈代表着33号高地。
“必须拿下33号高地!”瓦尔德少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否则,我们在卡吉别克的每一步推进,都将伴随着士兵们的鲜血。”
他的话语在会议室里回荡,让在场的军官们都不禁为之一震。拿下33号高地,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也是突破卡吉别克防线的关键。
然而,如何拿下?航空照片和初步的望远镜观察显示,高地的南坡和东坡,面向德军控制区,地势相对平缓,但这也意味着它们被俄军经营得最为完善:层层叠叠的铁丝网(有些可能通上了电流)、密集的雷区标志、清晰可见的纵横堑壕、以及多个构成交叉火力的混凝土机枪工事,如同一只刺猬,将最锋利的尖刺对准了可能来犯之敌。从正面强攻,无异于自杀。
任务最终交给了阿尔卑斯军团第200山地步兵旅下属的第3山地营。这支部队由来自巴伐利亚和奥地利蒂罗尔地区的山民组成,他们不仅拥有强健的体魄,更自幼熟悉山地环境,接受过严格的攀岩、越野和恶劣天气下行军的特种训练,是德军为复杂地形作战准备的王牌。
营长,冯·贝希特斯加登少校,一位脸颊瘦削、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职业军官,在接到命令后,并未急于行动。他带着最得力的几名连长和侦察排长,利用黄昏的掩护,潜行至高地西北方一处隐蔽的观察点,举着高倍望远镜,对33号高地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细致观察,尤其是那条被标注在地图上、几乎呈六十度角陡峭耸立、布满风化岩石和低矮灌木的北坡。
“俄国人不是傻瓜,”贝希特斯加登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军官们低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兴奋,“但他们过于依赖地图和常理判断。他们认为这片悬崖是无法通行的天然屏障,所以防御力量必然薄弱。”他指着北坡顶端,那里只有一些简单的警戒工事,与南坡的铜墙铁壁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就从这里,给他们一个‘惊喜’。”
计划大胆而冒险:全营放弃重装备,只携带轻武器、额外弹药、爆破筒、绳索和岩钉,在夜色的完美掩护下,沿着这条“无法通行”的北坡,进行一场沉默的、极其艰难且危险的垂直攀爬,直插高地守敌的心脏地带。这是一招险棋,一旦被发觉,或者攀爬过程中出现任何重大失误,整个营都可能在高耸的悬崖上面临灭顶之灾。
第二幕:暗夜潜行——悬崖上的幽灵
登陆日之后的第二个夜晚,天空无月,浓云遮蔽了星光,正是潜行的绝佳时机。晚上十点,第3山地营近六百名官兵,在出发阵地完成了最后的准备。所有反光的物品被遮盖,水壶和饭盒固定妥当以防发出碰撞声,步枪刺刀卸下。士兵们脸上涂抹着混合了炭灰和泥土的伪装油彩,在黑暗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没有战前动员,只有军官和士官们逐一检查士兵装备的低沉指令。
“记住, silence is gold(沉默是金)。任何声音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贝希特斯加登少校最后一次告诫他的部下。
队伍如同一条灰色的巨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集结地,没入高地北坡脚下那浓密的、散发着潮湿腐殖质气味的灌木林中。最初的斜坡尚且可以弯腰前行,但随着高度上升,地形愈发陡峭,最终变成了近乎垂直的岩壁。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士兵们四人或五人一组,依托白天侦察兵预先设置的固定绳索,或者依靠自身娴熟的攀岩技巧,开始向上攀登。强壮敏捷的侦察兵作为先锋,使用岩钉和绳索在最危险的地段开辟道路。后续的士兵们手脚并用,指尖紧紧扣住冰冷粗糙的岩石缝隙,靴底的特制防滑纹路努力寻找着每一个微小的着力点。沉重的背包和武器将他们向后拉扯,每一次向上挪动都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力量,汗水迅速浸透了内衣,又在高处的寒风中变得冰冷刺骨。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靴子摩擦岩石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偶尔滑落的小石子坠入下方黑暗深渊时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微弱回响。寒冷、极度的疲劳、对失足坠落的恐惧,以及前方未知的命运,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士兵的神经。他们此刻不再是帝国的战争机器,而是化身为一个个在与自然和命运搏斗的个体,唯一的信念就是跟上前面战友的身影,完成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列兵卢卡斯·梅尔,一个来自贝希特斯加登附近山村的年轻猎人之子,此刻正紧贴着一片湿滑的岩壁,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风声。他不敢向下看,那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他只能向上,盯着上方几米处战友靴底晃动的模糊轮廓,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方向和目标。
时间在缓慢而艰难的攀爬中流逝。午夜过去,凌晨最寒冷的时刻降临。士兵们的体力消耗极大,许多人手臂和腿部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严格的训练和山民固有的坚韧此刻发挥了作用。队伍虽然缓慢,却始终在坚定不移地向上蠕动,如同紧贴着悬崖的壁虎。
第三幕:雷霆一击——顶峰的血色黎明
凌晨四时许,在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东方天际线开始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介于灰与蓝之间的光晕时,第3山地营的先头侦察排,终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摸上了33号高地的北坡边缘。
他们伏在草丛和岩石后,谨慎地观察。眼前是高地的顶端区域,相对平坦,散布着一些俄军的帐篷、物资堆放点、以及几条通向主要阵地的交通壕。一个用沙包和木料垒砌的、架设着电话线的简易指挥所隐约可见。正如所料,此处的防御十分松懈,只有少数几个游动哨兵抱着步枪,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漫无目的地巡逻,注意力显然都集中在南面他们认为可能遭受攻击的方向。
贝希特斯加登少校随后也爬了上来,他迅速扫视了一眼情况,果断下达了攻击命令。手势在黑暗中无声地传递。
攻击发起的瞬间,是毁灭性的。
首先是一阵密集、精准的手榴弹雨,划破黎明前的寂静,落入了俄军的帐篷区和指挥所附近。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和猝然亮起的火光,瞬间撕碎了高地的宁静,也彻底惊醒了沉睡中的俄军守备部队(大约一个加强连)。
“突击!” 贝希特斯加登少校猛地站起身,端着一支mp18冲锋枪,发出了怒吼。
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复仇之神,数百名德军山地步兵从北坡边缘一跃而起,他们沉默了一夜的能量在此刻彻底爆发。没有呐喊,只有冲锋枪、步枪和轻机枪爆豆般的射击声,以及士兵们冲锋时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惊慌失措的俄军士兵甚至来不及完全穿上衣服,有的刚从帐篷里钻出来,就被迎面扫来的子弹打倒。军官试图组织抵抗,但德军的出现太过突然,攻击方向完全出乎意料,俄军的防御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战斗迅速从远距离射击演变成了残酷的、面对面的堑壕肉搏战。高地顶端狭窄的区域里,灰绿色和灰褐色的身影猛烈地碰撞、纠缠在一起。mp18冲锋枪在近距离发挥了恐怖的威力,将试图集结的俄军士兵成片扫倒。而更多的战斗,则回归了最原始的方式。
枪托凶狠地砸碎骨骼的闷响,工兵铲锋利的边缘劈开肉体的撕裂声,以及德军山地步兵特有的、厚重而锋利的猎刀刺入人体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这些声音,与双方士兵垂死的哀嚎、狂怒的吼叫、以及零星的手榴弹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野蛮而血腥的死亡交响乐,在33号高地的顶端反复回荡,打破了山林持续已久的寂静。
卢卡斯·梅尔跟随着他的班长,跳进了一条交通壕。一个高大的俄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猛地向他刺来。卢卡斯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闪开,步枪的刺刀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来不及开枪,顺势用枪托狠狠砸在对方的下颚上,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那俄军士兵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卢卡斯没有停顿,继续向前冲,肾上腺素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和疲惫,只剩下生存和杀戮的本能。
战斗异常激烈。俄军最初的混乱过后,残存的士兵在少数军官和士官的带领下,依托坚固的机枪工事和复杂的堑壕体系,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每一段堑壕,每一个掩体,都需要德军用鲜血和生命去夺取。贝希特斯加登少校本人也亲自参与了白刃战,他的佩剑染满了血污。
第四幕:鹰旗飘扬——胜利的代价与战略转折
惨烈的白刃战和逐壕争夺,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天色微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弥漫在高地上空的硝烟,将这片修罗场照亮时,枪声和爆炸声才逐渐稀疏下来,最终归于沉寂。
33号高地的最高点,那处曾经飘扬着沙俄国旗的俄军主观察所,此刻已经被德军占领。一面略显破损、但依旧醒目的、绣着阿尔卑斯雪绒花和帝国鹰徽的山地兵战旗,被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官,用尽全力插在了废墟的最高处,在带着硝烟味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站在这里,视野豁然开朗。向东望去,卡吉别克沼泽地如同一条灰绿色的带子,蜿蜒伸展,远处德军在河面上搭建的浮桥和如同蚁群般移动的部队依稀可辨。转向西方,在逐渐消散的晨霭尽头,敖德萨市区的轮廓——那些高低错落的建筑、工厂的烟囱、以及港口那些巨大吊车的剪影——已经清晰可辨,仿佛触手可及。这幅景象,让每一个幸存下来的山地步兵,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胜利的喜悦、失去战友的悲伤,以及面对未知前路的凝重。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极其惨重的。参与这次大胆突袭的第3山地营,在昨夜攀爬和清晨的激战中,伤亡接近半数。许多优秀的山地战士永远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异国高地上。伤员们躺满了临时建立的救护所,军医们忙碌地进行着紧急处理。阵亡者的遗体被集中起来,暂时安置在弹坑里,等待后续处理。疲惫不堪的幸存者们,则抓紧时间修复工事,清点弹药,准备迎接俄军可能发起的反扑。
卢卡斯·梅尔靠在一个被炸塌的机枪工事旁,木然地喝着水壶里所剩无几的冷水。他的军服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和手上满是血污和擦伤。他还活着,但他的班长和好几个熟悉的同乡,都倒在了刚才的战斗中。胜利的滋味,此刻尝起来,带着浓厚的血腥和苦涩。
但是,从战略层面看,夺取33号高地的意义是巨大且立竿见影的。失去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眼睛”,俄军在卡吉别克河方向的炮兵火力,几乎立刻就变成了“瞎子”。他们的炮弹开始漫无目的地落在空旷地带,对德军渡河部队和后勤集结区域的威胁大大降低。相反,德军的机会来了。
几乎在高地枪声停歇的同时,一队携带着精密观测器材和无线电设备的德军炮兵前沿观测员,就在精锐步兵的保护下,迅速登上了33号高地。他们立即在视野最佳的制高点,建立了前进观测所。
“这里是‘山鹰一号’!已就位!坐标校正……发现敌军炮兵阵地,方位2-7-0,距离约8000……请求效力射!”
清晰的指令通过无线电,传回到后方的德军炮兵阵地以及海面上的驱逐舰。
片刻之后,复仇的炮火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带着令人心悸的精准,呼啸着砸向俄军纵深的炮兵阵地、疑似指挥所、后勤仓库和部队集结区域。巨大的爆炸烟柱在俄军后方接二连三地腾起,远远望去,宛如地狱之花在绽放。
战场的“透明”优势,曾经属于依托高地观察的俄军,此刻已无可逆转地转向了德军。敖德萨攻防战的天平,随着33号高地的易手,发生了第一次清晰的、决定性的倾斜。通往敖德萨的道路,虽然依旧漫长,但最大的一个障碍,已经被这群勇敢的山地之鹰,用他们的智慧、勇气和鲜血,悍然清除。接下来的战斗,德军将第一次获得居高临下、指引火力的主动权。然而,俄军绝不会坐视关键高地的丢失,一场更加凶猛的反扑,正在酝酿之中。高地上的德军,在享受短暂胜利的同时,也必须绷紧神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