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前方艾莉偶尔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和林辰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灰尘厚重，每爬行一段距离，就会搅起一团令人窒息的尘雾，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管道并非笔直，经常有直角转弯和上下起伏，内壁冰冷粗糙，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锈蚀。
林辰肩膀上的迷你赤鳞不安地动了动爪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似乎在抱怨这逼仄肮脏的环境。他左翼的伤口虽然被简单处理过，但缩小形态下，那伤口相对比例显得更大，依旧有细微的血珠渗出，将林辰肩部的衣物染红一小片。
“主人，前面有岔路。”艾莉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来，压得很低，带着管道特有的回音。
林辰奋力爬过去，寂灭之瞳在绝对黑暗中勉强能勾勒出前方轮廓。果然，管道在这里分成了三条：一条继续水平向前，但管径明显缩小；一条向上倾斜，角度很陡；一条则向下延伸，深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暗澹的绿色荧光闪烁。
“向下的那条……有光，但感觉不太对劲。”艾莉补充道，她的吸血鬼血脉在黑暗中对光线和气息更为敏感。
林辰凝神感知。向下管道深处传来的，确实是一种非常微弱、断续的冷光，像是某种即将耗尽能源的指示灯。但伴随着那微光的，还有一种极其淡薄、却让人灵魂感到莫名冰寒的“终末”气息，与净化附属室里那些样本液体的感觉类似，但更加死寂。
向上的管道似乎通往更高层，但陡峭的角度对现在的赤鳞（哪怕缩小了）和林辰疲惫的状态都是挑战。水平的窄路未知。
“走下面。”林辰略一权衡，做出了决定。那微光虽然诡异，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总比在完全黑暗的管道里盲目乱钻强。而且，那种死寂的终末气息，或许意味着那里靠近某个封存或处理“残渣”的边缘区域，反而可能暂时避开暴走的“核”能量主流。
艾莉没有异议，率先转向下方管道。管道倾斜向下，内壁湿滑，需要更加小心。爬行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坡度逐渐平缓，那点暗澹的绿色荧光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管道尽头，是一面破损的金属格栅。格栅之外，似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荧光就是从空间内部某处发出的。
艾莉示意林辰稍等，自己则如同一道阴影般无声地贴近格栅，透过破损的缝隙向外观察。片刻后，她低声道：“外面像是个废弃的储藏室或小机房，没有活动物体，灰尘很厚。荧光来自墙角一台设备上的指示灯。”
林辰点点头，示意艾莉后退。他伸出手，掌心凝聚一丝凋零之力，轻轻按在格栅锈蚀最严重的合页处。细微的“嗤嗤”声响起，金属合页在凋零之力作用下迅速脆化。他稍一用力，整个格栅便无声地脱落下来。
两人一龙依次从管道口跳出，落在一个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房间不大，呈长方形，约莫两三丈见方。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结构，刷着早已斑驳脱落的灰白色涂料。房间内堆放着一些蒙尘的金属箱柜和几台老旧的、外壳锈蚀的仪器设备。墙角那台闪烁着绿色指示灯的，是一个类似老式终端机的东西，屏幕漆黑，只有电源灯在顽强地亮着。
空气比管道里好了些，虽然依旧沉闷，但那种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中，混杂着一股陈旧的纸张和绝缘材料的气味。更重要的是，这里感觉相对“干净”，没有那种无处不在的暗红色侵蚀能量渗入的迹象，只有墙角那点荧光散发出的、澹薄而稳定的死寂终末气息。
“暂时安全。”林辰松了口气，将肩上的迷你赤鳞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箱盖上。赤鳞立刻趴下，疲惫地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微薄的龙力自我恢复。
艾莉则迅速检查了房间唯一的那扇门。门是厚重的金属门，从内部锁死，门缝用某种已经硬化的胶状物密封过，似乎是为了隔绝内外。门旁的墙壁上有一个手动阀门，连接着几根锈蚀的管道，可能是通风或气压平衡装置。
“门从里面锁死，密封得很好。外面可能曾经有过危险，或者里面的人不想被打扰。”艾莉判断道。
林辰走到那台闪烁绿灯的老旧终端前。终端样式古朴，按键巨大，屏幕是厚重的晶体板。他尝试按了几个按键，屏幕毫无反应。但当他将手放在终端侧面一个类似感应区的位置，并下意识地调动了一丝冥主印玺的气息时——
嗡……
终端内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屏幕闪烁了几下，竟然亮了起来！呈现出一种单调的深绿色字符界面。
“身份验证……检测到遗留权限波动……匹配度17%……符合最低紧急访问协议……准许进入基础日志库……”生硬的电子合成音从终端内部传出。
屏幕上开始滚动大段大段的字符，都是某种加密格式的日志条目，时间戳非常古老。
林辰快速浏览。这些日志似乎属于这个小型安全屋或前哨站，记录者身份不明，日志内容琐碎，多是关于设施状态、能量读数、物资消耗等日常汇报。时间跨度很长，最早可以追溯到“深瞳观测站”建立初期。
其中几条日志引起了林辰的注意：
“……‘哨站-7’建立第1032日。外部‘回响’强度周期性增强，已启动三级屏蔽。‘深瞳’主站传来消息，‘初代镇守者’的封印结构出现预期外的能量逸散点，正在评估是否进行加固。戈尔顿研究员提出一个新的数学模型，认为逸散是封印‘呼吸’的正常现象，反对加固，担心破坏原有平衡。评议会有争议。”
“……第1805日。‘回响’中出现新的‘哭泣’频率。分析组认为可能与三百年前收容的‘悲叹女妖’概念残渣有关。已调整屏蔽滤波器参数。‘深瞳’主站命令，加大对封印节点‘a-7’（即本地对应区域）的监控频率。”
“……第2450日。物资补给延迟。与主站的定期联络中断了七个周期。备用能源剩余43%。外部‘回响’强度持续缓步上升，屏蔽系统压力增大。记录员个人备注：有点不安。戈尔顿研究员上次来访时提到的‘被动监控终非长久之计’似乎有点道理，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第3111日。联络恢复！主站通报，曾遭遇不明势力试探性攻击，现已击退。确认为光耀神殿外围侦查单位。评议会高度警惕，认为对方可能已察觉到‘囚笼’的部分存在。命令所有外围哨站进入静默状态，非必要不主动联络。另：戈尔顿研究员私自与光耀神殿某高阶成员接触的事情被揭露，已被限制权限并接受调查。”
林辰心中一动。这日志提到了光耀神殿很早就对这里感兴趣，并且戈尔顿在那时候就已经和光耀神殿的人有接触！这比他之前推测的时间线还要早。
他继续往下翻。
最后几条日志时间间隔很短，笔触也越来越急促：
“……警报！监测到‘a-7’节点封印出现剧烈波动！‘回响’强度突破历史峰值！屏蔽系统过载！请求主站支援！”
“……主站回应：调控中枢报告‘核’整体活性异常飙升，疑似遭受外部强烈干预。所有可用力量正前往中枢。命令哨站-7人员立即撤离，前往备用汇合点‘γ-3’。”
“……撤离命令确认。启动数据销毁程序。最后记录：愿‘深瞳’永耀，愿镇守者安息。哨站-7，关闭。”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终端屏幕上的字符缓缓暗去，最终只剩下那个绿色的电源指示灯依旧固执地闪烁。
看来，这个“哨站-7”是“深瞳观测站”设置在葬星回廊内部、用于监控某个特定封印节点（a-7）的前哨。它在很久以前，因为葬星之核的某次异常活动（可能就是类似这次，或者更早的某次危机）而被迫撤离废弃。光耀神殿的触角，远比想象中更早伸向这里。戈尔顿的问题，也早有端倪。
“外部‘回响’……‘哭泣’频率……‘悲叹女妖’概念残渣……”林辰咀嚼着这些词。看来葬星回廊这个“囚笼”里封存的东西五花八门，不仅仅是能量，还有一些扭曲的概念或精神体残留。它们会发出某种“回响”或“哭泣”，被这些监控哨站捕捉分析。
这个废弃哨站，或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
林辰和艾莉开始分头检查房间内的箱柜。大部分箱子是空的，或者只有一些毫无价值的废旧零件和耗材。但在一个角落的密封金属箱里，艾莉有了发现。
箱子里用防震材料固定着几件东西：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罗盘的青铜仪器，指针已经不动，表面刻着复杂的星图和能量刻度；三支封装在透明水晶管内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试剂，标签上写着“镇定剂-7型（针对高活性概念残渣）”；还有一本包裹在防水油布里的、更厚实的笔记。
林辰拿起那本笔记。笔记封面是某种兽皮，没有标题。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娟秀但有力的字迹写着：“a-7节点监控与屏蔽滤波器调整手记 – 记录员：莉娜·辉光。”
这是一本个人工作手记，比终端的官方日志要详细和主观得多。
林辰快速翻阅。前面大部分是技术性的调整记录和数据分析。但中间部分，开始夹杂一些个人观察和思考：
“……‘哭泣’的频率越来越有规律了。有时我甚至觉得，那不是在无意义地嘶嚎，而是在诉说某种被遗忘的悲伤。戈尔顿博士说得对，我们只是把它们关起来，然后假装听不见。这真的是‘镇守’吗？”
“……今天尝试微调滤波器，引入了一点‘永眠之庭’的基准频率（通过合法渠道申请的样本数据）。‘哭泣’的强度竟然降低了0.3个百分点！虽然很少，但证明它们是能被‘安抚’的，而不仅仅是‘屏蔽’。我把数据报上去了，但石沉大海。主站现在只关心别让封印破了。”
“……戈尔顿博士被调查了。我知道他私下接触光耀神殿的人不对，但他分享给我的一些关于‘光耀法则与终末污染中和反应’的前沿论文，确实很有启发性。光与暗，生与死，净化与终末……或许并非绝对对立？可惜，现在没人敢提这个了。”
手记的最后几页，字迹有些凌乱：
“‘核’的活性曲线不对！这次不是周期性波动，是有人在从外部强行撬动封印！我监测到极其隐秘但强大的光耀法则渗透痕迹，手法……很熟悉，有点像戈尔顿博士论文里提到过的某种高阶应用变体！我必须立刻上报！’
隔了几行，只有一句话：“上报被驳回。评议会认为我的数据异常是设备故障，命令我专注于屏蔽系统维护。他们不相信我，还是……不想相信？”
最后一页，用极大的字写着：“它们很痛苦！那个撬动封印的家伙更可恶！我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让它们……稍微好过一点。”
在这行字下面，有一个手绘的、非常复杂的临时滤波器改造草图，旁边标注着：“基于‘永眠’基准频率与局部能量回流构建的‘安抚回路’，理论上可降低节点压力15%-20%，但会大幅削弱屏蔽强度，存在被外部探测风险。未获批准，备用方案。”
林辰看着这个手绘的草图和最后的字句，仿佛能感受到那位名叫莉娜的记录员当时的焦虑、无奈和最后的一丝决绝。她可能最终没有实施这个冒险的“安抚回路”方案，或者实施了但效果未知，然后就在随后的撤离命令中离开了。
这个发现让林辰对葬星回廊、“囚笼”以及里面封存的东西，有了更人性化（或者说更复杂）的认识。它们不仅仅是“危险的垃圾”，也曾是某种存在，残留着痛苦和“回响”。而“深瞳观测站”内部，也有像莉娜这样抱有不同想法的人，只是他们的声音可能被更保守或更务实的主流意见压制了。
就在这时，趴在箱盖上的迷你赤鳞忽然抬起头，独眼睁大，警惕地望向密封的金属门方向。
“外面……有声音。”赤鳞低声道，虽然体型缩小，但龙族的听觉并未减弱太多。
林辰和艾莉立刻屏息凝神。果然，隔着厚重的密封门，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一种极其轻微、却富有规律的……敲击声？不，更像是某种坚硬的、纤细的东西，在缓慢地刮擦着门外的金属墙壁或管道。
嚓……嚓……嚓……
声音断断续续，由远及近，又似乎在徘徊。
不是莫格莱尼那种狂暴的能量轰鸣，也不是审判庭士兵整齐的步伐。这声音更轻，更诡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林辰和艾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这个被遗忘的废弃哨站，似乎并非只有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第三百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