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于终极虚无的惊鸿一瞥,以及“冥主非主,皆是囚徒”的古老意念,如同最寒冷的冰刺,深深扎入林辰的神魂,让他通体生寒,先前因突破心魔而带来的坚定与通透感,几乎被瞬间冻结。
他站在冰冷的石阶上,向下望去,那深邃的黑暗此刻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的巨口。向上回望,来路亦被浓雾封锁。他如同被困在了这知晓了可怕真相的瞬间,进退维谷。
冥主印玺依旧在胸前缓缓旋转,散发着圆满的权柄气息,但此刻感受起来,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束缚感。这力量,这权柄,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更为庞大的囚笼的钥匙?
就在他心神剧烈动摇,几乎要被那虚无与囚徒的真相压垮之际——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彼岸的铃铛声,突兀地在这死寂的沉淀之阶中响起。
这声音空灵而熟悉,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也如同一缕清泉,注入了林辰几近冻结的心湖。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阶梯旁,那凝实的灰雾再次翻涌,这一次,雾气并未凝聚成恐怖的景象或古老的仆役,而是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其后隐藏的景象——
那并非继续向下的阶梯,而是一座……小型的、风格古朴到极致的石质殿宇的入口。殿门敞开,内部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中央似乎摆放着一架古老的黑木织机,织机旁,一道身着残破血红嫁衣的窈窕身影,正背对着他,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织机上空无一物的丝线。
红衣新娘!
她竟然会出现在这沉淀之阶的深处!而且,似乎早就在此等候?
那声铃响,似乎来自于她嫁衣之上缀着的某处。
林辰心中的寒意与迷茫,在这一刻被巨大的警惕与疑惑所取代。他紧紧盯着那道背影,沉声开口:“是你引我来此?刚才那景象……也是你安排的?”
红衣新娘抚弄丝线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那空灵诡谲的童谣也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直接响彻林辰脑海的、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缥缈的意念:
“往生殿内,可见过往真实一隅。非吾安排,乃印玺引动,阶自显化。”
她的意念微微停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或者说,是在思考该如何向林辰解释这惊世的秘密。
“汝所见‘虚无’,乃初代冥主最终所归之‘相’。‘冥主非主,皆是囚徒’,亦是他离去前,留下的最后警讯。”
林辰心脏猛地一跳:“初代冥主……最终所归?离去?他去了哪里?囚徒……我们被什么所囚?”
红衣新娘缓缓站起身,依旧背对着林辰,那身血红的嫁衣在昏暗的殿宇内显得格外刺目。
“囚禁吾等的,非是实体,乃是‘定数’,是‘归寂’的必然,是这方宇宙……最终的‘热寂’终点。”她的意念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冥主,执掌生死轮回,看似权倾冥府,实则……不过是这‘终末’进程的维护者与……殉道者。当终极的‘热寂’降临,万物归墟,连同冥主自身,亦将归于那片汝所见之‘虚无’。”
林辰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宇宙热寂!这是前世科学理论中宇宙的最终结局,所有能量耗尽,万物达到绝对平衡,再无任何运动与生命。难道,这竟是这个世界,乃至所有世界的终极命运?而冥主,竟然是陪着这个世界一起走向终结的“殉道者”?
“那‘祂’的眼睛……”林辰猛地想起那个观测者。
“‘祂’……或许是更古老纪元的幸存者,或许是‘热寂’的化身,或许是……试图超脱这一切的存在。吾亦不知其全貌,只知其在观测,在等待,或许……也在寻找打破‘定数’的方法。”红衣新娘的意念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冥主信物,是权柄,是坐标,也可能……是变量。”
“变量?”林辰捕捉到这个关键的词。
“初代冥主离去前,以自身崩灭为代价,在绝对的‘定数’中,撕开了一丝‘变数’。”红衣新娘终于缓缓转过身,那红盖头依旧遮挡着她的面容,但林辰能感觉到,那后面有一道目光,正穿透时空,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那枚圆满的印玺之上。
“汝之存在,汝之‘厄运’,汝所经历的一切,或许……正是这‘变数’的体现。”
“光耀神殿妄图以《晦光秘典》强行掌控寂灭,取代源头,不过是加速终末的疯狂之举,最终只会成为‘热寂’的食粮,壮大那必然的结局。”
“而汝……”她的意念微微凝聚,“需明悟,冥主权柄,非是终点。执掌寂灭,并非为了顺从终末,而是为了……在终末之中,寻那一线‘平衡’与‘超脱’之机。”
“往生殿,沉淀之阶,乃是初代冥主留下,用于沉淀力量,明见本心,窥探真实之所。汝需在此,真正理解汝之权柄,找到属于汝自己的路,而非重蹈覆辙。”
说到这里,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似乎在此地显化,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消耗。
“《晦光秘典》记录着寂灭之源的‘破绽’,亦是初代圣者窥见的部分真实。善加利用,或可助汝应对眼下危机。”
“小心莫格来尼,他已被野心蒙蔽,甘为‘定数’之奴仆。”
“亦需小心……‘祂’的注视因汝而愈发频繁……”
话音渐落,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往生殿的昏暗光线下,只留下那架古老的黑木织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澹的冰冷嫁衣香气。
林辰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红衣新娘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颠覆了他对冥主、对这个世界本质的认知。
宇宙热寂的终末定数……冥主作为殉道者的宿命……初代冥主撕开的变数……他自己作为“变量”的可能……
信息量庞大到几乎要撑爆他的神魂。
他低头看向胸前的冥主印玺,目光无比复杂。这不再是单纯的力量象征,更是一份沉重到无法想象的责任,一个关乎自身乃至无数世界存亡的……选择。
是如同初代冥主预言的那般,成为终末的囚徒与殉道者?还是如红衣新娘所暗示的那般,利用这“变数”,去搏那一线虚无缥缈的“超脱”之机?
前路,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艰难。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座小小的“往生殿”。殿内空旷,只有那架织机。他走到织机前,手指拂过冰冷的木质框架。
沉淀之阶,往生殿……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里,真正沉淀下今日所知的一切,找到自己的答案。
而殿外,那向下延伸的阶梯依旧存在,通往更深的沉淀,或许,也通往更多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