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空地边缘,三方对峙。林辰气息微促,警惕地注视着前方那奇异的玉质骷髅与发光小草,又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后那两道逡巡不前、却依旧散发着冰冷恶意的灰影。纳厄指环传来反馈,空地区域的“厄运”浓度极低,几乎被那株小草散发的柔和白光净化,而玉质骷髅身上则散发着一种沉淀的、中正平和的古老气息,与这片森林的死寂格格不入。
那玉质骷髅似乎对林辰的到来并无太大反应,它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那株发光的小草上,银色光点般的眼窝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味。它手中那柄断剑斜指地面,姿态自然,却隐隐封住了通往小草的所有路径。
身后,那两道灰影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它们扭曲的形体在空地边缘快速闪烁,似乎既渴望闯入那片拥有“声音”的净土,又对玉质骷髅充满了畏惧。它们不断发出无声的嘶鸣(林辰能从空气的震颤中感知到),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很快,更多的冰冷“视线”从四周的寂静林中投射而来!一道道模糊的灰影在林木间显现,数量越来越多,短短十数息间,竟已聚集了超过二十道!它们将这片不大的空地隐隐包围,浓郁的阴影之力连成一片,让周围的寂静都变得更加沉重、粘稠。
灰影猎杀者的大部队,被引来了!
林辰脸色微变。单个灰影他已觉棘手,如此数量,一旦一拥而上,即便有亵渎祭司之杖干扰,他也绝难幸免。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空地中央。唯一的生路,或许就在那株草和那个骷髅身上。
他尝试着,向前迈出了一小步,踏入那片拥有“声音”的区域。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如同清泉流淌般的自然之音传入他耳中,源自那株发光的小草。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周身的压力一轻,无声林那剥夺声音的诡异规则在这里失效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身后那些灰影因躁动而引发的细微气流嘶鸣。
就在他踏入空地的瞬间,那一直静立不动的玉质骷髅,终于有了反应。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古老而机械的韵律,将那颗闪烁着银色光点的头颅转向了林辰。没有敌意,也没有欢迎,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般的“目光”。
与此同时,一股温和但不容抗拒的精神意念,直接传递到林辰的脑海中,并非语言,而是一种意象的交流:
“止步,生者。此乃‘静语仙兰’安眠之地,非汝应至之所。”
静语仙兰?林辰看向那株发光的小草,原来它叫这个名字。能在这等死寂绝地中开辟出一方净土,定然是了不得的天地灵物。
他同样以意念回应,尽量传达出善意与无奈:“前辈见谅,晚辈被外界那些阴影生物追杀,误入此地,只为暂求一线生机,绝无觊觎宝药之意。”
玉质骷髅的银色光点微微闪烁,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它“看”了看林辰身后那些越聚越多、蠢蠢欲动的灰影,又“看”了看林辰周身萦绕的、与这片森林格格不入的厄运与寂灭气息。
“汝身负厄运与终结之力,与此地静谧之道相悖。”骷髅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疑惑,“然……汝怀中之物,却又蕴含一丝‘安眠’与‘秩序’的真意,奇怪……”
林辰心中一动,它指的是冥主印碎片?冥主权柄关乎亡魂归处,似乎确实与“安眠”、“秩序”相关。
“晚辈亦是身不由己。”林辰苦笑回应,“若前辈允许,晚辈即刻离开,绝不打扰仙兰清净。”
就在他与骷髅交流之际,空地外围的灰影群似乎失去了耐心。其中几道特别凝实的灰影发出一阵强烈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声的号令!
霎时间,超过十道灰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猛地冲入空地,无视了那片“声音”区域带来的不适,直扑林辰!而剩余的灰影则在外围游走,释放出强大的阴影力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整片空地封锁,防止任何逃脱!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惜代价,清除掉这个携带“噪音”的入侵者!
玉质骷髅眼中银芒骤然一盛!它似乎被灰影们强行闯入净土的行为激怒了!
“亵渎净土,当诛!”
一股磅礴、苍凉、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威严气势,如同沉眠的火山骤然爆发,从它那玉质骨骼中席卷而出!它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发出一声低沉(在这片有声音的区域显得格外清晰)的嗡鸣,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般向前一挥!
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道凝练的、如同月华般的银色弧线横扫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三道灰影,被银色弧线扫中,连挣扎都没有,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汽化,消散无形!
好强!林辰瞳孔一缩,这玉质骷髅的实力,绝对远超金丹境!恐怕是元婴,甚至更高层次的存在!它只是一个守护者?那这静语仙兰又是什么来历?
骷髅一剑立威,却并未追击。它依旧牢牢守护在静语仙兰旁边,断剑遥指外围的灰影群,银色光点扫视,带着无上的威严。
灰影群被这一剑震慑,攻势戛然而止,在外围徘徊嘶鸣,却不敢再轻易踏入空地。
林辰见状,心中稍安,但知道危机并未解除。这些灰影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他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株静语仙兰上。此物能辟易寂静,散发安宁之力,或许……对抵御这些阴影生物有奇效?或者,能帮助他更好地在这无声林中行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对着玉质骷髅,再次传递意念:“前辈,外界阴影环伺,久守必失。晚辈或有一法,可助前辈击退它们,但需借仙兰一缕清辉。”
骷髅猛然转头,“看”向林辰,银色光点剧烈跳动,传递出强烈的拒绝与警告之意:“妄想!仙兰之力,岂容亵渎!”
“并非亵渎。”林辰急忙解释,同时从怀中取出了那根亵渎祭司之杖,“晚辈此物,可释放精神污染,对那些阴影生物有奇效。若能得仙兰清辉净化其中戾气,只留其‘惊扰’本质,或可制成一种特殊的‘音弹’,大面积驱散乃至重创它们!”
他将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注入骨杖,激发出一小缕暗紫色的亵渎低语波动,但控制在极小范围。
那波动出现的瞬间,静语仙兰的叶片微微颤动,散发出的柔和白光本能地照向那缕波动。在白光的照射下,那充满疯狂与扭曲意味的波动,竟然真的如同被净化一般,其中的戾气与污染迅速消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本质!
玉质骷髅的意念中传来一丝惊疑不定。它守护仙兰无数岁月,对仙兰的净化之力再熟悉不过,但将这种力量与一件明显是邪恶诡器的力量结合使用,它从未想过。
外围,灰影群似乎感受到了那被净化后的“噪音”波动,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显然极其厌恶这种力量。
时机稍纵即逝!林辰加大精神力输出,亵渎之核光芒闪烁,更多的亵渎低语波动被激发出来,如同一条条暗紫色的毒蛇,环绕在他周围。他看向静语仙兰,眼神恳切:“前辈,请助我!”
玉质骷髅银色光点急速闪烁,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挣扎。它看了一眼外围越聚越多、阴影之力几乎凝成实质的灰影,又看了一眼身旁微微摇曳、白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的静语仙兰(持续净化对它似乎也是负担),最终,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它抬起骨掌,对着静语仙兰轻轻一引。
一缕精纯无比、凝练如实质的乳白色清辉,从仙兰的花蕊中飘出,如同拥有灵性般,缠绕上林辰周身那些暗紫色的亵渎波动。
“嗤嗤嗤——”
如同冷水浇入热油,白芒与紫光剧烈反应,相互侵蚀、融合。在白芒的净化下,紫光中的疯狂与扭曲被迅速剥离、中和,最终,化作一颗颗拳头大小、外表包裹着一层乳白光晕、内部却不断震荡着纯粹“噪音”波动的奇异光球,悬浮在林辰身前!
足足有十几颗!
这些“净秽音弹”散发出的波动,让外围的灰影群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惊恐万状的精神尖啸,开始疯狂后退!
“去!”
林辰眼神一厉,精神力操控着这十几颗光球,如同投石机般,朝着四面八方密集的灰影群狠狠砸去!
光球落入阴影之中,猛地爆发开来!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无形却强烈的“噪音”风暴席卷四方!被仙兰清辉包裹的“噪音”,失去了污染性,却将“惊扰”与“不适”的效果放大了数倍,对于依赖寂静与特殊感知的灰影而言,这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吱——!!!”
无数道痛苦、混乱的精神尖啸在林辰脑海中炸响!那些被音弹直接命中的灰影,形体瞬间崩溃、消散!稍远一些的,也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彼此冲击,阴影力场彻底崩溃!
眨眼之间,密密麻麻的灰影群死伤惨重,溃不成军,残余的个体带着无尽的恐惧,仓皇逃入寂静林深处,消失不见。
空地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十几颗“音弹”爆发后残留的、渐渐消散的乳白色光晕。
林辰长舒一口气,感觉精神力几乎被抽空,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看向玉质骷髅,躬身一礼:“多谢前辈相助。”
玉质骷髅眼中的银芒恢复平静,它“看”了看林辰,又“看”了看似乎消耗不小、光芒略显黯淡的静语仙兰,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复杂:
“速离此地。仙兰需静养,吾亦不欢迎身怀寂灭之人久留。”
它顿了顿,补充道:“穿过此林,往西三百里,可见‘血骨隘口’,或为汝之去处。”
血骨隘口?林辰记下这个名字,再次行礼:“晚辈告辞。”
他不敢耽搁,深深看了一眼那株神奇的静语仙兰和神秘的玉骨守陵者,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空地,重新没入无声林的死寂之中,朝着西方疾行而去。
在他离开后,玉质骷髅缓缓转过身,继续守护在静语仙兰之旁,银色光点注视着仙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噪音”余波,以及那片被净化过的厄运气息,证明着一位身负特殊命运的生者曾踏足于此。
(第九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