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壮带来的干粮和伤药,如同久旱逢甘霖,让土屋内濒临绝境的气氛为之一振。陈远等人强撑着身体,分食了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又将寨子里带来的上好金疮药重新敷上。虽然伤痛依旧,但精神上的支撑和更有效的药物,让王虎肿胀发黑的手掌似乎停止了恶化,吴有名肋下的伤口渗血也少了许多,周燧的高烧在灌下药汤后,虽未退尽,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许,不再那般急促骇人。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被屋外骤然响起的、如同滚雷般的砸门声和粗暴的呵斥彻底粉碎!
“开门!官差查案!再不开门,老子砸了!” 粗野的吼声伴随着沉重的门板撞击声,震得土屋簌簌落灰。
屋内所有人瞬间绷紧!陈远和王虎猛地翻身坐起,手已按在刀柄上!余大壮和他带来的两个兄弟也瞬间抽出短刃,眼神锐利如刀!张松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瘫软在地。
“快!地窖!” 张松用尽力气,指向土炕角落一堆破草席和烂木柴。那里,是他为了防备灾年藏粮挖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地窖入口,仅容一人勉强蜷缩下去。
时间就是生命!陈远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抱起昏迷的周燧,王虎则架起几乎无法行走的吴有名。余大壮带来的一个兄弟迅速掀开伪装,露出黑黢黢的洞口。陈远先将周燧塞了进去,接着是吴有名。王虎刚要下去,陈远猛地按住他,低喝:“虎子!你断后!护着他们!” 王虎眼神一凛,重重点头,最后一个滑入地窖。
余大壮带来的另一个兄弟和张松,则飞快地将破草席和烂木柴重新盖好,尽量恢复原状,自己也迅速缩进墙角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砰!” 一声巨响,腐朽的门板再也承受不住撞击,轰然碎裂!木屑飞溅!
几支明晃晃的长矛首先探了进来,紧接着,两名凶神恶煞的衙役和三名持刀的守备营兵丁涌了进来!呛人的尘土弥漫开来。
“他娘的!人呢?给老子滚出来!” 为首的衙役头子挥舞着腰刀,三角眼凶狠地扫视着狭小、昏暗、一片狼藉的土屋。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在一起,刺鼻无比。
“官…官爷…” 张松浑身筛糠般抖着,从角落里爬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小的…就…就一个人住…没…没别人啊…”
“放屁!” 衙役头子一脚踹在张松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这么大血腥味!当老子鼻子聋了?说!藏了什么受伤的贼人?!”
“没…没有…” 张松痛得蜷缩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小人…前几日…在码头扛活…不小心…被木头砸伤了腿…” 他挣扎着撩起破烂的裤腿,露出一片青紫肿胀、还带着擦伤的小腿——那是他昨天故意撞在石头上弄出来的,就是为了应付可能的盘查。
衙役头子狐疑地凑近看了看,那伤口确实新鲜,但怎么看也不像能发出如此浓重血腥味的来源。他的目光如同毒蛇,再次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另外几个兵丁已经开始用刀鞘、矛杆胡乱地捅刺、翻找着墙角堆放的杂物、破被褥,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一名兵丁的矛尖无意中划破了盖在地窖入口上的破草席边缘,露出了下面一点不同寻常的木板缝隙!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用矛去戳!
藏在角落阴影里的余大壮和那名兄弟,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
“咳咳…呕…” 一声极其痛苦、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呕吐声,猛地从墙角吴有名之前蜷缩的位置附近响起!是另一个伤势较轻、被留在上面的黑风寨兄弟!他之前一直强忍着,此刻看到地窖入口可能暴露,情急之下,故意引发伤口剧痛,猛地呕吐起来!秽物混合着血丝,喷溅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官兵的注意!
“妈的!晦气!” 衙役头子厌恶地捂住鼻子,后退一步,目光从地窖入口处移开,嫌恶地看向那个呕吐的兄弟,“你又是谁?怎么回事?”
“官…官爷…咳咳…小的是他…远房表弟…” 那兄弟指着张松,脸色惨白,捂着肚子,“昨…昨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又拉又吐…实在…起不来身…” 他演得极其逼真,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呸!真他娘晦气!” 另一个兵丁也骂骂咧咧,显然不想靠近这又脏又臭的地方。翻找地窖入口那兵丁也被这呕吐声分了神,收回了矛尖,转而用脚踢了踢旁边的破筐,没发现异常,便不再关注那堆草席。
衙役头子皱着眉,三角眼再次扫视一圈。屋内的血腥味似乎被呕吐物的酸臭味掩盖了不少。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腿上有伤的“房主”张松,又看了看角落里吐得昏天黑地、奄奄一息的“表弟”,再看了看这狭小破败、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土屋(除了那堆杂物),实在不像能藏下几个大活人,尤其还是受了重伤的“悍匪”。
“妈的,穷鬼窝!” 衙役头子悻悻地骂了一句,显然失去了耐心,“给老子搜仔细点!看看有没有夹层暗道!”
兵丁们又象征性地在墙壁上敲打了几下,用矛杆捅了捅土炕,毫无所获。
“头儿,就这么大点地方,藏不了人。” 一个兵丁说道。
“走吧走吧,臭死了!” 另一个兵丁催促道。
衙役头子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张松和那“表弟”一眼:“都给老子安分点!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报官!否则,诛你九族!” 说完,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转身离开,脚步声和呵斥声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土屋内死寂了片刻。
“噗通!” 张松彻底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余大壮和那名兄弟也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地窖入口的杂物被迅速移开,陈远、王虎、周燧、吴有名依次被拉了上来。吴有名刚才在地窖里又惊又闷,肋下的伤口似乎有些崩裂,脸色更加难看。
陈远看着惊魂未定的众人,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呕吐物,看着被撞破的门洞灌进来的冷风,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在胸中交织!躲藏,只能苟延残喘!李国桢的网正在收紧,下一次,未必还有这样的运气!
他走到破开的门洞前,望着外面依旧肃杀、仿佛被无形铁幕笼罩的襄城天空,眼神锐利如刀锋,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疯狂地酝酿成型!
“不能等了!” 陈远猛地转身,声音低沉而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李国桢想用铁柱当饵,钓我出来?好!我就如他所愿!不过…” 他眼中寒芒爆射,“不是去咬他的钩!而是…掀了他的鱼塘!”
他目光扫过王虎、余大壮、吴有名,最后落在孔林节(通过余大壮带来的消息)的建议上:“我们…要救铁柱!但不是硬闯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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