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病榻前的帝王
“初心号”撕裂夜幕,直接悬停在皇宫深处的禁苑上空。能量场与下方早已激活的隐匿阵法完美契合,未惊动任何巡逻的侍卫。林晚秋与萧景渊自一道微光中降下,早已守候在此的内侍总管眼眶通红,无声地引着他们,快步穿过寂静的回廊,走向那座被浓郁药味和衰败气息笼罩的寝殿。
殿门外,数位太医跪伏在地,额头触着冰冷的金砖,身躯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悲痛。见到林晚秋,内侍总管停下脚步,声音哽咽:“陛下……陛下一直在等您。只让您一人进去。”
萧景渊在殿门外止步,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守护着这道门,也守护着门内即将发生的一切。
林晚秋独自推开沉重的殿门。浓烈得化不开的药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一种更为不祥的、属于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灰烬味道。殿内只点了几盏昏暗的宫灯,光线摇曳,将层层叠叠的帐幔影子投在墙上,如同幢幢鬼影。
龙榻就在最深处。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殿中清晰可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头。
终于,她看到了他。
锦被之下,那个曾经傲视天下、挥斥方遒的帝王,此刻已形销骨立。脸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出,皮肤呈现出一种黯淡的、近乎透明的蜡黄色,紧紧贴着骨骼的轮廓。曾经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半阖着,眼神涣散,唯有在听到脚步声、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她时,才骤然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亮。
他的头发,竟已大半灰白,散乱地铺在枕上。露在锦被外的手,枯瘦如柴,指节嶙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却在缓慢地、不规则地微微搏动,仿佛随时会停止。
“陛……”林晚秋喉咙发紧,那个“下”字竟有些叫不出口。眼前的沈砚,褪去了所有帝王的威仪与光环,只剩下一个油尽灯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
沈砚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丝气音。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朝着侍立在角落、早已泪流满面的贴身太监,极轻地挥了挥。
太监扑通一声跪下,深深叩首,然后掩面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立一卧,一灯如豆。
沈砚似乎积蓄了一点力气,目光牢牢锁在林晚秋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终于等到的释然,有深不见底的遗憾,有看破一切的疲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恳求的柔和。
“……来。”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晚秋走到榻边,在早已备好的绣墩上坐下。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冰冷枯瘦的手。触感冰凉,几乎没有活人的温度,却在微微颤抖。
沈砚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回握,却已无力。他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林晚秋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弱,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
“朕……这一生,”他顿了顿,喘息了一下,那“朕”的自称,此刻听来竟有几分遥远和陌生,“最悔……两件事。”
他的目光投向帐顶的虚空,又缓缓移回林晚秋脸上,第一次,如此毫无遮掩地,流露出属于“沈砚”这个人,而非“大晟皇帝”的情绪。
“一是……”他吸了口气,胸腔发出拉锯般的轻响,“当年……宫墙初见,你一身素衣,立于风雪……朕……未能早些……识你,护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和险厄。”
他的眼神里满是痛惜与追悔。那不仅仅是帝王对人才的歉疚,更是一个男人,对心上人曾历经磨难却未能及时庇护的、迟来的心疼。
林晚秋鼻尖一酸,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
沈砚的目光愈发涣散,却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在他生命最后时光里掀起惊涛骇浪、也留下最深刻印记的女子。
“二是……”他的声音更轻了,却像最后一记重锤,敲在林晚秋心口,“终究……是朕……困你于此间风云。”
他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浑浊的泪,没入灰白的鬓发。
“朕的江山……朕的责任……朕的……私心……”他断断续续,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终究……将你……拖入了这……不属于你的……泥泞。让你……面临……那般艰难的……抉择。”
他竟然知道!他知道长安的困境,知道“熔炉预警”,知道她正站在那个残酷的十字路口!
或许是通过残存的龙气感知,或许是通过埋藏在朝野深处的最后情报网络,又或许,仅仅是帝王对人心的洞察,以及……对她林晚秋这个人的了解。
“对……不住。”他看着她,泪水无声流淌,那不再是帝王的眼泪,只是一个男人的、最深切的歉疚与不舍,“是朕……自私了。”
“别说了……”林晚秋的声音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一刻,什么时空修复,什么锚定抉择,什么两个世界的拉扯,仿佛都远去了。眼前只有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在最后一刻卸下所有重担与面具,向她坦诚一切悔恨的男人。
沈砚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反手(尽管微弱)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像是要燃尽最后的生命之火,将这句话刻进她的灵魂:
“晚秋……莫要被……任何事……困住。你该……飞翔的……地方……远比……这四方宫墙……要……广阔……”
话音未落,他握住她的手,倏然松脱。
眼睛,缓缓闭上。唯有眼角泪痕未干。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林晚秋呆坐在榻边,握着他已然无力垂落的手,看着他安详却再无生息的容颜,泪水终于决堤。
他到最后,没有要求她留下,没有以君臣大义相挟,甚至没有提任何关于江山社稷的嘱托。
他只说了两件悔事,一句道歉。
然后,用最后的力气,告诉她:
别被我困住。
去你该去的、更广阔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