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五日,车队已深入北境。周遭的景致从最初的农田村落,逐渐变为稀疏松林,再到眼前这一望无际、黄沙漫卷的戈壁。天高地远,风声鹤唳,空气中都带着干燥的尘土气息。
林晚秋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内,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地平线上翻滚的黄色云墙。空气中的压抑感越来越重,连拉车的驮马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天色有异,”她轻声对同车的侍女道,“怕是要有大风沙。”
侍女是北疆本地人,闻言也探头看了看,脸色微变:“小姐说的是,这云头来得凶,怕是场不小的沙暴。”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还算温和的风骤然变得狂暴起来,卷起地上的砂石,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辕和篷布上。天色迅速暗沉,远处的黄云如同巨浪般推进,遮天蔽日,视野急剧收缩。
“沙暴!是沙暴!快!车队收紧!”外面传来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喝,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和士兵们匆忙奔跑的脚步声。
庞大的车队出现了一丝混乱。面对天地之威,即便是百战老兵,也不免心生惶然。马车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可能被掀翻。
林晚秋紧紧抓住车窗边缘,稳住身形。她透过被风沙不断拍打的车窗,努力观察着地形。脑海中飞速翻阅着关于沙漠生存和气象的知识碎片——那是她前世在博物馆参与西域文物展览筹备时,涉猎过的相关资料。
“不能停在开阔地!必须找到背风坡!”她心中焦急。
眼看风沙越来越大,能见度已不足数丈,车队如同陷入黄色的混沌牢笼。继续盲目行进或停留在原地,都可能被沙暴吞噬或冲散。
就在这时,前方引路的斥候快马奔回,声音在风沙中断断续续:“将军…前方…找不到合适的避风处…”
萧景渊勒住有些受惊的战马,剑眉紧锁,环顾四周,入眼皆是茫茫黄沙与低矮的沙丘,似乎并无理想屏障。
就在此时,林晚秋所在的马车车帘猛地被掀开,她顾不得礼仪,探出身,迎着扑面而来的砂石,指向侧前方一个隐约的轮廓,对距离不远、正试图稳定局面的萧景渊高声道:“将军!去那边!那片丘陵的背风侧!看其走向,应是经年风蚀形成,背风面坡度较缓,可暂避风头!”
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沙中并不算响亮,却清晰地传入萧景渊以及周围几名亲兵耳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在那名斥候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这个深居宫廷的女子,竟能如此肯定地指出方向?
萧景渊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林晚秋所指的方向,又迅速扫过她被风沙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和那双异常沉静坚定的眼眸。没有太多犹豫,他当机立断,马鞭一指:“传令!车队转向,依林司制所指方向行进!快!”
军令如山,尽管心存疑虑,整个车队还是迅速调整方向,朝着那片丘陵艰难移动。
抵达丘陵背后,众人果然感觉风力骤减。虽然依旧风沙弥漫,但比起刚才开阔地的狂暴,已是安全了许多。车队迅速依着背风坡停下,车辆首尾相连,组成简易屏障,人员马匹则紧紧依靠在丘陵坡下。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渐渐平息。
当天空重新露出昏黄的光线,众人从掩蔽处走出,看着彼此灰头土脸的模样,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清点损失,除了一些物资被风刮走、几匹马受了轻伤外,并无人员折损,这在此等规模的沙暴中堪称奇迹。
几名原本对林晚秋随行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军士,此刻再看向她时,目光已然不同。那眼神里少了轻视,多了几分惊异和不易察觉的敬佩。
“多亏了林司制指路啊…”
“是啊,没想到林司制还懂这个…”
低声的议论在士兵间传开。
萧景渊安排完善后事宜,走到正在帮忙整理散落物资的林晚秋身边。她正用一块浸湿的布巾小心擦拭着一只木箱上的沙尘,那里面装着她的一些工具和资料。
“此次,多谢。”萧景渊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其中的分量却不轻。
林晚秋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些许沙尘,却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将军言重了,恰巧知晓些皮毛,能略尽绵力便好。”
萧景渊看着她平静的神色,目光掠过她小心翼翼护着的木箱,以及她即便在风沙中也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心中那份探究更深了一层。
疾风知劲草。这场突如其来的沙暴,仿佛一块试金石,让这株来自宫廷的“花草”,显露出了不凡的韧性与智慧。北疆之路才刚刚开始,前方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但此刻,萧景渊隐约觉得,有她在,或许真能应对那“鹰嘴崖”的未知杀局。
他目光扫过远处已然恢复平静、却依旧苍茫的戈壁,沉声道:“整顿车队,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