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百官肃立。龙椅上的皇帝略显疲态,但目光扫过下方时,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仪。今日朝议的重点之一,是困扰多年的漕运积弊与改革之策。
太子一党的官员率先出列,呈上了一份四平八稳的奏对,无非是加强巡查、严惩贪墨等老生常谈,虽无大错,却也难解根本。
户部尚书随后补充,提及漕粮损耗巨大,运力不足,请求增拨银两,加征民夫。
殿内一时议论纷纷,却都未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皇帝眉头微蹙,显然不甚满意。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父皇,儿臣有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皇子沈砚手持玉笏,缓步出列。他今日未着皇子常服,而是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深色朝服,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沉凝,与往日那个只在书画间流连的温润皇子判若两人。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微微颔首:“讲。”
“谢父皇。”沈砚躬身一礼,随即挺直脊背,目光清明,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上,“方才诸位大人所言,皆为治标之策。然漕运之弊,积重难返,根源在于‘制度陈旧’与‘利益盘结’。”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不少老臣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沈砚不疾不徐,继续道:“其一,现行漕运仍沿用前朝旧制,层级繁多,各地衙门、漕帮、卫所皆可插手,政出多门,效率低下,且易滋生推诿贪腐。儿臣以为,当设‘漕运总督’一职,总揽全局,垂直管辖,精简流程,明确权责。”
“其二,运力不足,损耗巨大,除天灾人祸外,更因漕船规制不一,维护不善,船工待遇微薄,缺乏激励。儿臣建议,由工部与漕督衙门共同制定新式漕船标准,统一建造,定期检修。同时,改革漕工俸禄与考核,将其收入与运输效率、损耗多寡挂钩,并允许漕船在运送漕粮之余,搭载部分商货,所得利润部分分润船工,以调动其积极性。”
他引经据典,列举前朝漕运改革的得失,又结合当前各地实际情况,数据详实,逻辑缜密,将一套融合了集中管理、标准化生产与绩效考核的改良方案娓娓道来。其思路之清晰,见解之犀利,对弊病剖析之深刻,完全超出了众人对一位“文艺皇子”的认知。
龙椅上的皇帝,原本略显疲惫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听得极为专注。
而太子一党的官员,脸色则渐渐变得难看。沈砚此举,不仅是在献策,更是在挑战他们长期以来在相关事务上的话语权!他提出的“漕运总督”之位,分明是想安插自己人,分割现有利益格局!
沈砚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最后总结道:“……故此,儿臣以为,漕运之改,重在‘立新’而非‘补旧’。唯有打破陈规,触及根本,方能疏通国之血脉,利国利民。此乃儿臣浅见,望父皇圣裁。”
话音落下,金銮殿内一片寂静。
这番奏对,有理有据,有破有立,既展现了心系黎民的胸怀,又显露出惊人的政治手腕与务实能力。这已绝非偶尔的灵光一闪,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成熟方略!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深沉地看了沈砚一眼,缓缓道:“皇儿此议,颇有见地。漕运关系国计民生,确需大刀阔斧。此事,容朕细思。退朝!”
“退朝——”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百官躬身送驾,心思却各异。许多中立派官员看向沈砚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衡量。而太子一党的成员,在退出大殿时,脸色阴沉,彼此交换着警惕的眼神。
沈砚站在原地,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光。他知道,今日之后,他再想于这朝堂之上隐藏锋芒,已是不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便……无需再忍。
他缓步走出大殿,阳光照在他深色的朝服上,反射出冷硬的光泽。温润如玉的外壳悄然碎裂,内里潜藏的锋芒,已初露峥嵘。京城的棋局,因他这一步,骤然变得更加诡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