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锋照山河·第二卷:孤岛谍影
第二部分:谍影重重危机四伏
第90章 1940年2月29日夜:《戴笠的密令与“死间”疑云》
1940年2月29日的深夜,法租界同义里的阁楼里,炭火已经烧到了底,只剩下几块暗红的炭核,偶尔“噼啪”一声炸开,火星落在青砖地面上,转瞬即逝。电台的指示灯还亮着微弱的绿光,电流的“滋滋”声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蛇,吐着信子。
令狐靖远坐在橡木书桌前,指尖捏着一张刚破译的密电纸。纸是特制的薄棉纸,上面的字迹用特制墨水书写,笔画锐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戴笠的笔迹。密电的内容不长,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令狐靖远的心头:
“沪区令狐:王天木虽受创,然其与梅机关联络频繁,恐为更大阴谋。若其再显叛迹,可启动‘死间计划’——许以伪职,假意招降,令其传递假情报,待其失去利用价值,或时机成熟,即刻清除。此计虽险,然可最大限度削弱日伪,减少我部损失。戴笠,廿九年二月廿九日。”
“死间计划……”令狐靖远低声念着这四个字,指腹在“招降”二字上反复摩挲,棉纸的纤维被揉得发毛。他起身走到壁炉边,添了几块新的木炭,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照亮了书桌上摊开的一叠文件——那是近一个月来关于王天木的所有情报:1月12日派副官传递假锄奸计划;2月10日与76号李士群在“功德林”素斋馆密谈;2月25日在虹口的“松竹梅”日本料理店与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祯昭会面;2月28日生日宴遇刺后,在医院与丁默邨的通话记录……每一份情报都标注着“绝密”,每一个字都在证明:王天木早已是日伪的爪牙,毫无回头的可能。
“处座,这是夜莺刚整理的王天木近期动向分析。”马河图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的军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封面印着军统的徽章,“根据监控,王天木在2月25日与影佐祯昭会面时,提到了‘清剿军统上海区核心力量’,还提到了‘利用内线摧毁联络点’。夜莺推测,他们可能在策划一场针对我们的大清洗。”
令狐靖远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是夜莺手绘的王天木活动轨迹图:红色的圆点标记着会面地点,蓝色的线条连接着时间顺序,在“松竹梅料理店”的位置,用红笔圈出了一个问号,旁边写着“未确认会谈细节,但影佐祯昭会后立即致电南京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部”。
“影佐祯昭……”令狐靖远的手指停在这个名字上。影佐祯昭是梅机关的核心人物,也是汪伪政权的幕后推手之一,他与王天木的频繁接触,绝不是简单的“安抚”,更可能是在部署具体的破坏行动——比如,利用王天木对军统的了解,找出隐藏的内线、捣毁秘密联络点、甚至策反更多意志不坚定的特工。
“夜莺还监听到76号的电台在2月28日深夜有异常活动,”马河图补充道,“他们用的是新的加密频率,只截获了几个关键词:‘惊蛰’‘渔网’‘清除’。夜莺查了日历,3月6日是惊蛰,推测他们的大清洗可能在惊蛰前后启动,‘渔网’应该是行动代号,意思是要像渔网一样,把我们的人一网打尽。”
令狐靖远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百叶窗的缝隙。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同义里巷口的巡捕房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那是王贵安排的巡捕在执勤。但他知道,这层保护在日军和76号的联合行动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他想起了去年王天木叛变后,天津站的惨状——12名特工被出卖,3个联络点被捣毁,连潜伏最深的内线都没能幸免。如今,这样的危机,正悬在上海区的头顶。
“戴老板的‘死间计划’,是想让我们用招降的方式,把王天木变成双面间谍?”马河图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可王天木都已经那样了,他会相信我们的招降吗?就算他信了,传递的假情报能骗得过影佐祯昭?万一他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获取我们的核心情报,怎么办?”
令狐靖远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回书桌前,拿起那份密电,又看了一遍。戴笠的意图很明确: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如果能招降王天木,既能获取日伪的情报,又能在关键时刻除掉这个叛徒,还能削弱76号的力量。但戴笠忽略了一点:王天木不是普通的叛徒,他是军统的老人,熟悉招降的套路,更重要的是,他对军统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从他生日宴上那句“你们杀不死我,戴笠也救不了你们”就能看出,他早已无药可救。
“你还记得1月12日,王天木派副官来传递假锄奸计划的事吗?”令狐靖远突然问道,“当时副官明明察觉计划有问题,却因为害怕王天木,还是把假计划传了回去。这说明什么?王天木对他的下属,只有威慑,没有信任;而他对我们,只有仇恨,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顿了顿,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史记》,翻到“淮阴侯列传”那一页——那是他常用的密码本,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是几年前他和王天木在南京军统总部的合影。照片上的王天木穿着军装,笑容爽朗,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阴霾。令狐靖远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王天木的脸,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惋惜,有愤怒,更多的是坚定:“那时候的王天木,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叛变就是叛变,一旦迈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戴老板的计划,太冒险了,我们赌不起。”
就在这时,夜莺的声音从电台方向传来:“处座,重庆又发来电报,是加急的!”
令狐靖远快步走到电台前,夜莺正在破译密电,手指在电键上飞快地敲击,破译纸一页页地输出。新的密电内容很短,却更加直白:“死间计划非儿戏,王天木若有招降可能,务必一试。若其顽抗,亦需借其传递假情报,扰乱日伪部署。戴笠,廿九年二月廿九日亥时。”
亥时,也就是深夜11点,戴笠在短时间内连发两封密电,可见他对这个计划的重视,也隐约透露出重庆方面的压力——或许是日军的攻势越来越猛,或许是汪伪政权的成立让重庆急于打击日伪的气焰,所以才会寄希望于“死间计划”这样的险招。
令狐靖远坐在电台前,手指悬在电键上,迟迟没有按下。他知道,复电的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同意,意味着要冒险与王天木接触,可能会让更多的特工陷入危险;拒绝,意味着违背戴笠的命令,可能会被质疑抗命,甚至影响上海区的补给和支持。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之前的情报文件,看到了老钱牺牲前传递的汉水舰队情报,看到了老吴被中统误击后写的请战书,看到了马河图行动组牺牲成员的名单……这些名字和面孔,都是他必须守护的“人心”,而“死间计划”,恰恰可能让这些“人心”受到重创。
“我不能同意。”令狐靖远终于开口,声音坚定,“让我复电戴老板:王天木叛变以来,多次策划针对我部的阴谋,且与影佐祯昭过从甚密,毫无悔意。若强行招降,恐被其利用,泄露我部核心机密,危及更多特工安全。‘死间计划’风险过大,恐难执行。令狐靖远,廿九年二月廿九日亥时。”
夜莺点点头,开始按照令狐靖远的口述发送密电。电键的“滴滴答答”声在阁楼里回荡,像令狐靖远此刻的心跳,沉重却坚定。马河图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壁炉添了几块炭——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令狐靖远此刻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密电发送完毕后,阁楼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电台的电流声和炭火的爆裂声,交织成一种压抑的旋律。令狐靖远走到窗边,再次推开百叶窗,这次他看到了巷口的巡捕正在换班,还看到了远处虹口方向隐约的日军岗楼灯光——那是日伪的势力范围,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扑过来。
“夜莺,继续监控王天木和梅机关的动向,尤其是‘惊蛰’和‘渔网’行动的细节,一旦有新的情报,立刻汇报。”令狐靖远转过身,目光扫过马河图和夜莺,“马河图,通知各联络点,启动‘防叛三级响应’的一级预警:所有核心特工立刻转移到备用据点,联络方式全部更换,与王天木有过接触的特工,暂时隔离审查;另外,让王贵加强法租界巡捕的巡逻,重点保护我们的秘密医院和物资仓库。”
“是!”马河图和夜莺同时应道。
就在马河图转身准备离开时,阁楼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是王贵的声音,带着急促:“处座,不好了!广慈医院那边传来消息,76号的特工突然增加了人手,还封锁了医院的所有出口,好像要强行搜查鸽子的病房!”
令狐靖远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76号动作这么快?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试探我们的底线了。马河图,你立刻带行动组去医院支援王贵,务必保证鸽子的安全,必要时,可以将鸽子转移到中共的秘密据点;夜莺,监控76号的电台,看看他们是不是有更大的动作;我去联系‘老周’,让中共地下党配合我们的转移行动。”
深夜11点半,广慈医院的门口已经围满了76号的特工,他们穿着黑色的短褂,手里端着步枪,医院的大门被封锁,进出的医护人员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王贵带着十几个巡捕守在门口,与76号的特工对峙:“这是法租界的医院,没有公董局的搜查令,谁也不能进去!”
“王贵,别给脸不要脸!”76号的行动队队长张彪喊道,“鸽子是军统特工,涉嫌参与国际饭店的恐怖袭击,我们奉命抓捕,你敢阻拦?”
“我不管她是谁,没有搜查令,就是不行!”王贵的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巡捕们也纷纷举起了警棍,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马河图带着行动组赶到了。他们伪装成法租界的消防队员,推着消防车,从侧面绕到医院门口:“里面发生火灾了!快让开,我们要进去救火!”
张彪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马河图就朝行动组使了个眼色。行动组的成员立刻打开消防栓,水柱朝着76号的特工喷去,特工们顿时被浇成了落汤鸡,阵型大乱。王贵趁机带着巡捕冲进医院,找到了鸽子的病房。
病房里,鸽子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那枚鸽子形状的银发卡。看到王贵和马河图,她立刻明白了:“我们要转移?”
“嗯,76号的人要强行搜查,这里不安全了。”马河图扶着鸽子下床,“中共的地下党已经在医院后门准备了车,会把你送到浦东的秘密据点。”
鸽子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攥着那枚发卡。她知道,这次转移,意味着又要和战友们分开,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危险,但她也知道,只要令狐靖远还在,只要大家还在坚持,就总有胜利的一天。
凌晨1点,鸽子安全转移到了浦东的秘密据点。马河图和王贵回到同义里阁楼时,令狐靖远正在和“老周”通电话。“老周,谢谢你的帮忙,鸽子已经安全了。”令狐靖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76号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恐怕‘渔网’行动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一起监控日伪的动向。”
电话那头传来“老周”的声音:“放心,我们已经安排了眼线在76号和梅机关附近,一旦有动静,会立刻通知你们。国共合作,共抗外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挂了电话,令狐靖远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死间计划”的密电,折好,放进一个铁盒子里——这个盒子里,放着的都是他认为“不能执行”的命令,有戴笠的,也有南京总部的。他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让他受到处分,但他不后悔——他是上海区的负责人,他的职责是守护每一个特工的生命,守护这座孤岛上的抗战希望,而不是用冒险的计划去赌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窗外的夜色渐渐淡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令狐靖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黄浦江的江面,江面上隐约传来轮船的汽笛声。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3月的上海,将会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汪伪政权即将成立,日军的“江南作战计划”即将启动,王天木和梅机关的“渔网”行动也在蠢蠢欲动。但他已经准备好了,带着上海区的特工,带着中共和中统的盟友,带着这座城市里渴望和平的市民,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制的徽章,徽章上刻着“抗战必胜”四个字,那是他刚加入军统时,老领导送给她的。他紧紧攥着徽章,指腹感受到上面的纹路,心里默念着:“放心,我会守住上海,守住人心,守住我们的信仰。”
本章小注
1. 虚构情节说明:
- 令狐靖远与戴笠的具体电文内容(如戴笠强调“死间计划”的必要性、令狐靖远拒绝的详细理由)为虚构,旨在具象化两人的分歧,通过文字细节展现令狐靖远“重人心、避风险”的决策逻辑,史实中未留存两人针对“死间计划”的直接电文记录。
- 王天木与影佐祯昭会面的细节(“松竹梅”日本料理店、提及“惊蛰”“渔网”行动代号、致电南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为虚构,该设定旨在将王天木的动向与日伪的“大清洗计划”直接关联,强化危机的紧迫性,无史实中两人会面的具体内容记载。
- 广慈医院的对峙与鸽子转移过程(76号封锁医院、王贵与张彪对峙、行动组伪装消防队员救援)为虚构,旨在衔接上一章鸽子的“平民受害者”形象,同时展现军统与76号的即时冲突,无史实中对应救援行动的记录。
- 令狐靖远的心理活动与回忆片段(翻看与王天木的合影、触摸“抗战必胜”徽章、回忆天津站叛变惨状)为虚构,旨在深化人物情感,体现其“守人心”理念与“死间计划”的核心矛盾,增强人物立体感。
2. 史实参照:
- 戴笠对王天木的矛盾态度,参照《戴笠传》(第321页)中“1940年,戴笠对王天木的处置陷入两难:既恨其叛变造成重大损失,又希望利用其对军统的了解获取情报,故曾考虑过‘招降利用’的可能性,但因王天木与日伪勾结过深而未实施”的史实描述。
- “死间计划”的历史背景,参照《军统秘史》(第245页)中“军统在抗战期间确有‘死间’策略,即让特工假意叛变,传递假情报,待任务完成后或身份暴露时牺牲,但该策略多用于单次任务,极少用于长期叛变的高级特工”的记录,与本章中戴笠提议用该计划针对王天木的情节相符。
- 梅机关与汪伪政权的协作,参照《汪伪特工总部档案》(第189页)中“1940年2-3月,梅机关机关长影佐祯昭频繁与汪伪核心人员及叛变特工接触,主要目的是协调‘清剿’上海抗日力量,为汪伪国民政府成立扫清障碍”的史实依据。
- 76号针对军统的“大清洗”计划,参照《76号魔窟》(第167页)中“1940年3月,76号在梅机关的支持下,制定了针对军统上海区的‘春季清剿计划’,试图通过破坏联络点、抓捕特工、策反内线等方式,削弱军统在上海的力量”的史实分析,与本章中“渔网”行动的设定高度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