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锋照山河》第一卷《淞沪烽火（1937–1938）》
第五十三章：台儿庄情报传捷报
民国二十七年四月六日的上海，晨雾还未散尽，法租界申报馆地下室的安全屋里已亮起了灯。令狐靖远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指尖捏着一份刚译出的密电，纸上的字迹还带着油墨的潮气——是苏浙别动队情报分队发来的，用米汤写在《论语》注脚的夹缝里，经碘酒浸润后，黑色的小字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清晰：“日军第十师团援军沿津浦线南下，直指台儿庄，预计三日抵临城。”
桌案上的铜钟敲了七下，钟摆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分明。令狐靖远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的青黑比昨夜更重了些——为了等这份情报，他守了整整一夜。旁边的小马正用炭笔在地图上标注日军动向，铅笔尖在“台儿庄”三个字上顿了顿：“处长，这第十师团可是日军的精锐，要是让他们跟台儿庄的主力汇合，李长官那边怕是要吃亏。”
令狐靖远没应声，指尖在密电上划着“三日抵临城”几个字。临城距台儿庄不过百里，日军机械化部队日行百里不在话下，若是等他们抵了临城再调兵，怕是连喝汤的功夫都没有。他想起三天前戴笠从重庆发来的电报，电文里特意提了句“台儿庄战事胶着，李宗仁将军盼沪区情报支援甚急”，那时窗外正下着雨，雨打在申报馆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极了战场的枪声。
“备马。”令狐靖远突然站起身，将密电折成小方块，塞进衣领内侧的暗袋里——那里缝着层油纸，能防汗防水。“去苏州别动队驻地，让他们派最可靠的骑手，立刻把情报送第五战区司令部。”
小马应了声，抓起墙角的马灯就往外跑。地下室的门被推开，晨雾涌了进来，带着些微的凉意。令狐靖远跟着走出地下室，沿着狭窄的楼梯往上爬，楼梯扶手积着薄薄的灰尘，沾得指尖发涩。刚走到申报馆后门，就见杜月笙派来的青帮弟子老陆牵着两匹马等在巷口，马背上的鞍垫还带着夜露的湿痕。
“令狐处长。”老陆见了他，连忙拱手，“杜先生说您可能要用马，特意让我把他那匹‘踏雪’牵来了。”他指了指左边那匹白马，马鬃修剪得整整齐齐，四蹄雪白，在晨雾里像团移动的云。
令狐靖远拍了拍老陆的肩膀，翻身上马时，腰间的军工铲撞在马鞍上，发出“哐当”一声——是上个月在汉阳兵工厂，李承干总工程师送的那把，铲柄上还刻着“守土”二字。“替我谢过杜先生。”他勒住缰绳，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等台儿庄的捷报来了，我请他喝绍兴酒。”
老陆笑着应了，看着令狐靖远和小马策马拐出巷口，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晨雾中，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模糊了，只留下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敲在寂静的街道上。
从上海到苏州别动队驻地，不过百里路程，两人快马加鞭，午时便到了。驻地的哨兵见是令狐靖远，连忙放行，营地里的士兵正蹲在地上吃饭，粗瓷碗里的糙米混着野菜，蒸汽袅袅地往上冒。刘志陆总指挥闻讯从帐篷里跑出来，军帽歪在头上，棉军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令狐处长！你怎么来了？”
“有紧急情报。”令狐靖远跳下马，把密电从衣领里掏出来，递给刘志陆，“日军第十师团要增援台儿庄，你得派个最可靠的人，立刻把情报送第五战区司令部。”
刘志陆看完密电，脸色沉了下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小鬼子倒是来得快！”他转身往营地深处喊，“赵大胆！赵大胆！”
一个矮个子士兵从人群里钻出来，背上还背着把步枪，枪托磨得发亮：“总指挥！”他就是之前在王麻子支队里敢站出来指证通敌的那个士兵，后来被令狐靖远调到情报分队，因几次深入日军营地都平安归来，得了个“赵大胆”的绰号。
“你立刻骑我的‘黑风’，把这份情报送到台儿庄，交给李宗仁将军。”刘志陆把密电塞给赵大胆，又从怀里掏出块半枚铜钱——是之前令狐靖远教的联络暗号，“路上要是遇到盘查，就用这个对接自己人。”
赵大胆接过密电，往怀里一揣，啪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他转身就往马厩跑，军靴踩在泥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令狐靖远跟着刘志陆走进帐篷，帐篷里的木桌上摆着张简陋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日军的几个据点。刘志陆倒了碗热水递给令狐靖远：“这赵大胆是个苦出身，老家就在台儿庄，上个月还说要打回山东去呢。让他去，准没错。”
令狐靖远喝了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路上不安全，让他多带些干粮和水，再备把匕首防身。”
刘志陆应了声，出去交代了几句。帐篷里只剩下令狐靖远一人，他走到地图前，指尖在台儿庄的位置划着——那里是津浦线的咽喉，丢了台儿庄，日军就能长驱直入，直逼徐州。他想起黄埔四期时，李宗仁将军来学校演讲，站在操场上说“军人当以死守国土为天职”，那时的阳光跟今天一样暖，只是没想到，如今要在这样的战场上，与这位老将军隔空协作。
没过多久，赵大胆就准备好了，背着个帆布包，腰间别着把匕首，牵着匹黑马站在帐篷外。“处长，总指挥，我走了！”他翻身上马，黑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往营地外跑。
令狐靖远和刘志陆站在营门口望着，直到黑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往回走。刘志陆叹了口气：“希望能赶得及。”
令狐靖远没说话，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份情报能不能及时送到，直接关系到台儿庄战役的胜负，关系到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
赵大胆骑着黑风，一路向北疾驰。黑马是刘志陆从青帮手里换来的良种，日行三百里不在话下。他不敢耽搁，连午饭都是在马背上啃的干粮，硬邦邦的窝头硌得牙生疼，却也顾不上。傍晚时分，到了无锡地界，路边突然出现几个穿伪军服装的人，举着枪拦路：“站住！干什么的？”
赵大胆心里一紧，勒住缰绳，按令狐靖远教的办法，故意装傻：“俺是赶车的，去临城走亲戚。”
“赶车的？”一个伪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黑风身上，“这马不错啊，哪来的？”
“借的，借的。”赵大胆陪着笑，悄悄摸向怀里的半枚铜钱——若是对方要硬抢，他就只能拼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士兵骑马过来，为首的正是之前令狐靖远派来教反间谍术的督察员小李。小李见了赵大胆，又看了看伪军，朗声道：“我们是第五战区的，奉命巡查，你们在这干什么？”
伪军见是正规军，不敢再造次，骂骂咧咧地让开了路。赵大胆松了口气，对小李拱了拱手：“多谢兄弟。”
“快走吧，路上小心。”小李叮嘱道，“前面临城一带日军盘查得紧。”
赵大胆应了声，策马继续往北。天黑下来时，下起了小雨，路变得泥泞不堪，黑马的蹄子陷在泥里，跑得慢了许多。他借着马灯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帆布包里的水早就喝光了，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快到临城时，天空突然传来“嗡嗡”的声音，是日军的侦察机。赵大胆心里一慌，连忙翻身下马，把密电从怀里掏出来，用蜡封裹了，塞进马鬃里——马鬃厚实，不容易被发现。他牵着黑马躲进路边的芦苇荡里，侦察机在头顶盘旋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又飞走了。
赵大胆这才松了口气，刚要牵马出来，却见远处来了一队日军巡逻兵，正沿着公路搜查。他心里暗道不好，抱着黑马的脖子低声说：“黑风，委屈你了。”说完，翻身跳进旁边的河里。
河水冰冷刺骨，赵大胆冻得直打哆嗦，却不敢出声。他在水里潜了许久，直到听到日军巡逻兵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浮出水面，爬上岸来。黑马站在岸边等他，不停地用头蹭他的脸，像是在安慰他。
赵大胆牵着黑马，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雨还在下，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冷得像冰。他摸了摸怀里的干粮，早就被水泡得不成样子，只能忍着饿继续往前走。
天快亮时，终于到了台儿庄外围。远处传来阵阵炮声，火光染红了半边天。赵大胆心里一紧，催着黑风往第五战区司令部跑。到了司令部门口，哨兵拦住了他：“干什么的？”
“我是苏浙别动队的，有紧急情报要交给李宗仁将军。”赵大胆掏出那半枚铜钱，递了过去。
哨兵见了铜钱，连忙放行。赵大胆牵着黑风走进司令部，里面一片忙碌，参谋们来来往往，脸上都带着疲惫。李宗仁将军正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铅笔改着什么，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报告李将军！苏浙别动队情报分队赵大胆，送来紧急情报！”赵大胆敬了个礼，从马鬃里掏出密电，递了过去。
李宗仁接过密电，看完后，眼睛亮了起来，拍着赵大胆的肩膀说：“好！好！来得太及时了！”他转身对旁边的参谋说，“立刻通知孙连仲将军，让他派一个师去临城附近设伏，一定要拦住日军第十师团的援军！”
参谋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跑。李宗仁看着赵大胆，见他浑身湿透，脸上还有泥污，笑着说：“小伙子，辛苦了。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赵大胆摇了摇头：“报告李将军，我还得回去复命。”
李宗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小子，有骨气！”他从怀里掏出块怀表，递给赵大胆，“这个你拿着，路上用。等打胜了这仗，我请你喝酒。”
赵大胆接过怀表，敬了个礼，转身往外跑。他牵着黑风，沿着来路慢慢走。炮声还在继续，但他心里却踏实了许多——他知道，这份情报送到了，就能帮上忙。
几天后，台儿庄传来捷报，日军第十师团援军被成功拦截，台儿庄的日军主力被围歼。令狐靖远在上海收到捷报时，正在申报馆地下室整理情报。小马拿着电报跑进来，脸上带着笑：“处长！台儿庄胜了！李将军还特意给您发了封感谢信呢！”
令狐靖远接过电报，上面是李宗仁将军的亲笔签名：“台儿庄之胜，情报为先。令狐处长调度有功，谨致谢忱。”
令狐靖远看着电报，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赵大胆临走时的样子，想起刘志陆的嘱托，想起杜月笙的那匹“踏雪”，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小马凑过来看电报，笑着说：“处长，您之前说要请杜先生喝绍兴酒，这下可以兑现了。”
令狐靖远笑了笑：“是啊，该请。”他转身往外走，“走，去杜月笙公馆。”
两人走出申报馆，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是上海的百姓在庆祝台儿庄大捷。令狐靖远看着街上的人群，脸上都带着笑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
到了杜月笙公馆，老陆正站在门口等他们。见了令狐靖远，连忙拱手：“令狐处长，杜先生在里面等您呢。”
令狐靖远跟着老陆走进公馆，杜月笙正坐在天井里喝茶，见了他，笑着说：“令狐处长，我就知道你会来。”他指了指桌上的绍兴酒，“我都备好了。”
令狐靖远坐下来，端起酒杯：“杜先生，这次多亏了你那匹‘踏雪’。”
杜月笙笑了笑：“都是为了打鬼子，应该的。”他举杯跟令狐靖远碰了碰，“来，干杯！祝咱们早日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
“干杯！”
两人喝着酒，聊着台儿庄的战事，笑声在天井里回荡。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令狐靖远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艰苦的仗要打，但他不怕——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打赢这场仗，一定能迎来胜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