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前晌,肖民敲了钟派了活儿,让银芝领着大家干去了。
他来到大队部,找吴治。
“有啥事儿兄弟?”吴治问。
“哥,听说要上山开石头,修东坝?”
“是呀,趁这年里没啥事儿,多着再春上一个月,就填起了,咋着?”
“俺去个人吧?”肖民笑道。
“行呀……明天你让他拿上行李,去隔边的拖拉机站,坐上四零拖拉机去……就这事儿?”吴治笑道。
“这都七八天了,俺队长咋还不回来?”肖民装作啥也不知道,小声问。
“唉……咋说哩……这回可有点麻烦,估计半月二十天都回不来……这可不是交给咱大队处理,那啥事儿都好说,这回是正撞在风口上……没办法了。”吴治压着声说:“这都干了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替他着急呀……可干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等,看是啥结果……”
“我草,啥球事儿,说不清楚的?那我回去叫人准备准备……”肖民告辞出来,来到拖拉机站,见那四轮拖拉机司机正在和几个人说话。
他便问:“明天几点去?”
“八九点吧……你队里也有人去?”司机问。
“是……给几位一个徒弟,招呼着啊。”
那几个人忙说:“都是干活儿的,啥徒弟不徒弟的,出去都是自家人,放心,没事儿……”
这是去北山上一个小组,四五个人,到那寻个房子住下,自己做饭自己吃,然后在租来的山上打炮眼崩石头,崩下的石头拖拉机去拉回来,填到河里,筑成个坝头,顶住河水,免得它汛期肆虐时,冲走土地。
这天晚上记分儿时,肖民就问小伟:“敢不敢去?”
小伟脱口就说:“敢得美!去去去,我去,吃在外边,省在家里。”他笑。
“你妈让你去不让?”肖民笑道。
“咋不让?让!”他保证。
“那一会儿,我去问问。”肖民说。
“好好好……”他记了分儿,就连忙回去了。想是要和他妈说说。
肖民和银芝记完分儿,街上没人了。肖民小声说:“也不知谁把队长举报了……听说天天在里边写交代材料……当球个队长有啥交代的?能干啥?”
“是呀……”银芝打个冷颤,说:“这天说冷就冷了……也不知谁这么扯淡……有啥仇有啥恨的……这些年吃饱了咋的……人不能吃饱,一吃饱就生事儿……”她小声说。
“球,就挺着,啥也不说……他还能上刑?不是怕死就不当……”肖民小声笑道:“是不是?”
银芝连忙说:“你不是还要去问石榴,不早了,快去吧……”
“好好好,你走吧……”
肖民把马灯掂进门里,挂墙上拧灭,出来往石榴家去。街里冷嗖嗖的,早已没了人影。他来到石榴家门口,轻轻一推,大门开了,就叫一声:“嫂子。”
石榴忙答应着:“哎,来吧。”
走过黑黑的门洞,进到院里,便见石榴大开着灶房门,扒着门往外望着。说:“来吧,灶房里暖和。”
“呵呵呵,刚冷呀,可得烤煤火了?”他说着进了灶房,见小伟正在洗脚。小伟看着肖民笑笑,说他妈:“你问问队长。”
“那是去干啥嘞?他这么小,能干动不能?”石榴一边让他上煤火台儿,一边问。
“现在就坐煤火台儿呀……”
小庄人家,都是在灶房墙角,离墙二尺多远儿的地方,垒起煤灶,然后把撇下的空间,起高到灶台一半。这样,到了冬天,就可以坐在里面,蹭煤灶的温暖了。
肖民上去煤火台儿坐下,这才看见灶台上放着一口锅,锅里是一些河沙和花生。她正在炒花生。拿起锅铲翻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石榴住了手,笑道:“你老听他,说让你给他寻工程,你可给他寻啦。”
“小伙子你不让他出去尥尥蹶子?成天拴你裤带上?这活儿庝美嘞,四五个人,不用起早不用贪黑,放几炮,跟上拖拉机拉就行了,一天他多着拉两趟,歇哩坐哩就干完了……”肖民是问过这活儿,多少知道点儿。
“我怕他没出过门……”石榴担心地说。
他就对地上洗脚的小伟说:“你出去干活儿得机灵点,不懂的活儿别干,看会了再干……别逞能,也别不懂装懂……他们都是老手,你最多打打下手……”
“知道知道……”小伟忙说。
“你去一段,如果真不想在那,给我捎个信,我派人去换你回来,中不中?”肖民交待他。
“没事儿没事儿,我保证干到年下再回来……”小伟说。
“那好,你给他准备准备行李,明天去拖拉机站和人家会合……可能还得装锅碗瓢勺,面呀啥的……”
“好好好……”他忙擦了脚穿上鞋。
“那我走了……”
“你别慌嘛,等炒熟吃点……”石榴忙拦他:“一会儿就熟了……”她连忙又翻搅几下。
难怪说,打磨锅,拍钢锨,伐大锯,驴叫唤,是四大难听。那锅铲和锅底再加上沙砾摩擦,真的难听。
幸好有快熟的花生在诱着,也就勉为其难了。
女人翻炒几下,从锅里捏出个花生递给肖民,说:“尝尝……”
肖民把花生捏裂,剥开说:“有点烧……”赶快撂进嘴里。
女人便咯咯咯笑起来:“嘴倒不怕烧?”
他说:“中啦中啦……半生不熟就中……”
女人把锅端了,煤火着得红红的。她说:“放放就酥啦。”
女人的脸被火映得红红的,她拿一把笊篱,去锅里捞了一下,伸着给肖民。肖民抓一把,有点烫,赶紧夹住腿,放腿上。她就把笊篱里剩的,都倒他腿上了。然后又捞一下,给小伟。
肖民把腿上的花生,抓了装衣兜里,说:“那明天你就去啊,我走了。”
他下了煤火台儿,出去走了。
小伟跟着来到门口,说:“你走吧。”
肖民心里说:这女人,孩子去了,她一人在家……孤绪不孤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