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接下来又去东南那个福泉公社跑了几天,又订出二十来箱粉笔。这一下就卖出去近六十箱。
说实话,没有这个自行车,还真弄不成这事儿。他心说:到时候报销费用时,干脆报点交通费,别啥时车子坏了,还得自己贴钱修理。
枝儿背开人,偷偷说他:“你甭恁二球儿啊;你看人家铜锁,联系个糊纸盒,挣那几个钱,够他出差费,卖那一车粉笔,我听说钱只要回来一少半儿,说不定是拿着那大半钱不想交,才跑的;你别卖这么多,连个吸烟钱都落不住,还得自己买烟……知道你那傻货……就只管擎干了……饭也吃不上,饿死你这傻瓜哩,图啥?”
一箱粉笔,他卖的都是开票五十,实收四十八,他正考虑怎么和何顺说这事儿。还没交账哩。听了枝儿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和何顺说说这副业的账目,是不是另立个账本,不和队里的搅在一起。到时候也好知道成绩。
这天晚上,他去和何顺说了这事儿。何顺思默了一会儿,说:“中……”
肖民试探着说:“我想着是这吧……再弄个人清记副业的账……一个月,叫她出个表给你,收入支出算的明明白白,行不行?另外,这附近都跑遍了,人家买一回,差不多能用半年,再联系,得往远处去,得再找个人去,我一个人也不行……我想着这粉笔一箱铜锁卖的是四十五……我卖的是四十四呀,再找人跑这事儿,干脆给人家抽五毛当奖励,卖的越多奖励越多,比如四十五抽八毛,四十六抽一块……我回去写个详细的奖励办法,你看下,中不中?”
“中中中……我给你说过了,啥事儿你看着办吧,这都两千多块了嘛,是不是?这到年下,咋着不弄个四千块?只要卡住大数,其他的花费,你擎当家了,不用再找我签字,你签一下就行了。”何顺估计也是没法儿有啥要求,毕竟和钱要不回来相比,给点块儿八毛,一块两块的奖励,划算得多,他干脆行个人情,也是想让肖民好好干,到年下有钱分红是关键。其他的暂时忍着吧。
“只要钱能顺顺当当回来,这些小花费,该报就报……”何顺估计也是给钱要不回来吓怕了,这下好说话的很。
“你想吧,一天得跑几十里路,比下地干活儿还累哩,一块五一天,那真不够吃……”肖民说:“以后提到两块二吧……”
“中中中,这事儿你看着办……”何顺大宽大畅的。
肖民得了这话,就考虑让谁管账。考虑了一圈,他觉得烟柳合适。这管账都是义务,她还得照常上工,最多让她一个月有两天算账时间。
可这名誉上也算得上是地位提升,属于有“权力”的人了:管着队里的钱哩。别觉着人家就是垫底户。
他便去买了账本和笔,趁着晚上记分儿时,对烟柳说:“我一会儿给你说个事儿。”烟柳咯咯笑道:“啥事儿,说呗。”
“这这这……粉笔厂这钱,我不能拿呀,你管住吧。”烟柳瞪大着眼说:“你不怕人家说你?”
“说啥?”他呵呵笑着说:“说我叫成份不好的人管钱了?成份不好又不代表人不好心不好,有啥说的?”
记分儿的几个人也忙帮腔说:“真是,你还能跑了?再说管钱这事儿,一般人还真怕出差错哩。”
她皱着鼻子嗔道:“感觉你是坑我哩……让我管钱,要是丢了,我可一辈子擎还了……”
“大钱存到信用社,家里只剩一点儿就行了……让你在家成天看着呀,老美你哩……”他笑着说。
“我知道咋管?”她笑嘻嘻说。
“一会儿我记完分儿,我去给你说说,有账本哩,一笔一笔都清清楚楚,对不住你陪,省得我陪。”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记完分儿,肖民一看,烟柳还在等着。他就回去拿了账本和笔,和她去她家里。翻开账本,一样一样指着给她说:
“收入支出记清楚,这不会?一个月写张纸: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剩余多少,加减不会算?”他笑着说。
他从口袋掏出一疙瘩钱,指着收入栏说:“来,查清楚多少,在这里记下……两千五百五十二……明天你去大队把两千存给那个代理员,记着拿存折,看好上面的钱数……过两天,我把出差的费用,写成条子,给你条子,你给我钱,然后你记到支出上,后边算出余额,记上,剩的钱只要和余额对上就行了,会不会?”
她笑嘻嘻说:“咦,一下拿这么多钱,该睡不着觉了……不知明儿个大家都知道你让我管钱,会不会有人不愿意?”
“他愿意不愿意,就是这……随他便。”
事实上,第二天只有二喜说了一句:“忖着有点不妥呀。”
“那你说的是啥意思?是你管,还是你推荐个人?”肖民笑眯眯问。
二喜媳妇忙说:“你甭理他,他就是嘴贱。”
何顺也连忙说:“那是啥好事儿?少一分赔一分……叫我管我还不管嘞。”
“真是真是……人家烟柳人也怪好嘛。”
这事儿算到头了。没人再说。
肖民一下贪了二百三十二块,心里怯乎乎。回到家,见屋里灯亮着,想着出去时好像关灯了呀,进屋一看,吓了一跳:床上躺着一个人,白胖胖的脚,粗骨碌碌的腿,胳膊挡着脸,他还当是水莓哩,说:“你啥时来了?”那胳膊移开,露出一张圆圆的笑脸,一看,是玉红。
她说:“你往哪去了?让我等得着急。”
“你有啥事儿?”肖民问。
她坐起来,笑着说:“你不会让我也去园儿里干活儿?成天我得下地,你看这脸晒得和红薯面似的……”
“那暂时还用不了恁多人……”
“我听说一仓库都快卖完了,你不多叫点儿人,赶紧做……”
“你听谁说的?谁给你说的?”
“俺妈说的……”她嗔道。
肖民便不吭声儿了。
她说:“要不,让我和俺妈换换……”
“你才恁能嘞……”他压着声说:“你出去卖粉笔会不会?”
“那有啥不会?”她嗔道:“不就是和人打交道?叫他买粉笔?”
“你会骑自行车不会?”他压着声问。
“你不会教我?”
“那明儿黑老吃过饭……咱丑话说在前头,学会骑车,可以让你去试试,十天行不行?十天过后,你要联系不上,还下地干活儿去。”
“那都咋联系哩?”
“到时再给你说,现在说了也没用。”
“好,不能诳人……咱去坡上那条路上学吧?”
“滩下近,去滩下。”
“那好……我早早去小桥边等你,你可别忘了……”
“记着哩,你走吧。”
她下来床,穿上鞋走了。又说一句:“记着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