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悄没声儿到街上看看,没个人影儿,一边往枝儿家走,一边想着:要是有能力,得把沟下的窑洞拾掇拾掇。要那样,就可以躲在窑洞里,不用麻烦谁了。
他走到半路,就听见孩子嬉闹声,热闹闹的。来到枝儿家门口,这家伙正和两个孩子在门口玩抓小鸡儿呢。她看见他,就咯咯笑着小声说:“不出去蹿了?不出去野张了?”
肖民对她摆摆手,示意别让人听到。
她就对孩子说:“你俩先玩着……”让肖民回家。
两人到了门内的黑影里,她忙问:“咋啦?后边有人?”
“不是……公社要来抓我……”肖民悄声说。
“看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打架?消停停的不好,非要出去惹事儿,以后可不敢去了,听见没有?”她能他道。
“听见了……”
“那你在这躲几天……我在外面听着消息,没事儿了再出去……”她赶紧推着他往屋里走,好像晚一会儿就会被人发现。
到了屋里,她也不开灯,说:“你就拱屋里睡,别去院里,别弄出声儿,我做成饭给你端来,别让孩子知道……白天她们都上学去了,我去园儿里干活儿,把门锁上,你就在家窝着……要是人家真来挨家挨户寻,你赶紧翻后墙下到沟里……”
“要不我去沟下窑洞里住几天……”他压着声说。
“傻瓜哎,那会住?又湿又潮,连个门都没有,想叫蚊子把你咬死?又是蛤蟆又是老鼠的,说不定还有长虫……你就在这,又没人知道,他们来了多着在街上寻寻,走不到这里……我就在园儿里,勤出去看着,有情况在后墙里吆喝你……你警惕一点,别睡得和死猪一样……咯咯咯……到时再跑,别怕,没事儿的……”她小声说:“你别开灯,我去把孩子叫回来,让他们睡着了,咱再说……你把枪放墙角……躺床上歇着……”
他见她出去,心里说:老子才不怕,就算给抓去,他能怎么着?老子头都不会低……老六上刑场都能昂着头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他妈这点屁事怕啥?事已至此,能躲过就躲,躲不过随他的便……
枝儿哄睡下孩子,悄悄过来说:“你洗不洗?洗洗睡吧?”
“睡啥睡?早着哩,出去打兔子去。”他压着声问:“你去不去?走。”
“还出去蹿嘞?不怕人家……”她小心地说。
“不二球吧……他们来也是白天来,晚上会来?就算晚上来,咱出去了,他们会去地里寻?在家反倒会被就窝按兔……嘿嘿嘿嘿……”他笑道。
“兔子哎,你去打兔儿,人家来逮兔儿,看你那兔子以后还猿野不猿野……”她还没说完,肖民就过去搂住她,堵住她的嘴,女人立刻便柔情似水地摸他的脸,摸他的头,哼哼唧唧和他舌吻,不愿离开……
两人缠绵一会儿,这才拉着手走出去。枝儿在大门后摸出一把锁,把门锁了,和他偷偷摸摸往后沟走。
两人下到沟半腰,女人又好似给碰了麻筋儿,立在那里不走了,媚着眼儿看他。
四处又黑又静,突然传来两声猫头鹰的叫声,让黑夜变得诡异……就算那夜猫子也听不见沟半腰有两人正在压着呼吸喘气声儿,憋着吭哧,作难不易重复曾经的触及心灵刻进记忆的一次经历。
用小庄人粗鲁的话说,是:千年忘不了大屎堆(狗)……记牢了。
人生原本没有多少事儿值得记忆,想刻意重复的事儿更是难得……不知不觉中突然再遇记忆里的场景,怎愿错过,当然重拾。
枝儿心里忽扇忽扇的,一路乐滋滋。她也不在乎,连根兔儿毛都没有了。
两人来到大河边,枝儿捡片草地,说:“坐这歇会儿……”
肖民坐她一边,然后躺下枕住她的腿。她弯下腰,捧住他的脸,压着声儿咯嘀嘀笑……
“笑啥嘞?”
“咯嘀嘀……不敢说,怕你咬我……”
“啥不敢说呀……”
“咯嘀嘀……你干脆钻我肚里……等没事儿了,我再把你生出来……咯嘀嘀……”
他就张着嘴去她肚子上咬,吓得她连忙说:“不敢了,不敢了……”
“把衣服脱了,过河那边看看……”他说她。
“死鬼哎,兔子哎,赤肚子去那边呀……叫人家谁看见……”
“谁看见还当咱是河神上来了……”
“滚,不去……”
“你不会只脱掉裤子?谁要你脱光了?”他压着声说:“回来洗澡再脱光……”
谁知这家伙自己脱个光,拿着枪就趟水过河。笑得枝儿在后边跟着,一下一下拧他的后背:“死鬼,你就这样去打兔儿呀,丢人死了,滴溜镗,滴溜镗的……”
“人毛都没一根……怕啥嘞……”
枝儿穿着上衣,光着两条腿,笑得弯着腰,跟着他趟过河,爬上河岸,在那小树林里转着找兔儿,一会儿看看他,笑得抿不住嘴。
“扎住我脚了……”她说。
“叫我看看……小树枝儿,没事儿……”
“你那猪皮子没事儿……”
“背上你?”
“骑你脖子上……”
“谁看见,你想给人家吓死?恁高一个家伙,这是啥东西……”
“我就要……”
“别闹……你看那是啥?”
“呀哎……快打快打……”
两人玩到半夜才回去……
肖民在枝儿家窝了三天,天天问枝儿有啥动静,枝儿只是说:“你不敢出去,人家都说公社这几天天天来人……”
这把肖民窝憋的:白天钻屋里睡,睡得天昏地暗的。吃个饭也是偷偷摸摸的,怕孩子知道屋里有人。
枝儿去园儿里做粉笔,把他锁在家里,半前晌半后晌回来一次,两人就趁着这小憩空闲,在屋里做些呼哧呼哧呼哧的游戏……
还好夜里他们出去跑腾一圈,要不然非把他憋死不可。
到了第四天,枝儿半前晌回来,说:“打听过了,没啥事了,你再待两天,明儿个晚上再回去。”
肖民急道:“一会儿就出去,急死我了。”
“你敢,不准出去……”她绷着脸说,却有憋不住想笑的意味。
原来这枝儿,昨天后晌去干活儿时,就装摆着问了何顺:“这几天咋不见肖民?”
何顺刚敲过钟,还没人出来,他蹲在仓库的屋檐下的阴凉里。
何顺笑着说:“出差去了。”
“他出啥差?”
“联系粉笔去了……你们只管做,他能卖……”显然,肖民这几天,队里得给记分。毕竟是何顺让他去的……
“那他啥时回来?”枝儿又问。
“马上就回来……”何顺笑着说。
这时大个儿过来说:“这家伙也不知蹿哪儿了,都球没事儿了,也不说回来。”
他然后说何顺:“你也不和他说好,叫人家也不敢回来……”
何顺说:“是盼祥跟他说了说,叫他出去躲的呀,我知道他在哪儿嘞?我早都知道那没事儿,有啥事儿?他那边找人,这边也会找人呀,顶到一块,那还不是没法儿说了,一骨碌二糊涂,还有啥事儿?”
大个儿撇着嘴说:“你不喷吧,前两天你咋不喷?真叫把他弄走了,你有球门儿?那不是你叫去的?他去多少天你也得记分……”
“大个儿,你说谁哩?”枝儿忙问。
“说那二兔子哩嘛,也不知钻那象逼里了……你也出来,叫大兔子钻会儿……”大个儿笑道:“都球没事了,他还不出来,那里边暖和?热死他的响器嘞。”
“妈呀,你这死鬼货,说话难听死了……”枝儿笑着去园儿里了。
她心说:既是又不少工分儿,多躲两天怕啥?咱也占占便宜……记着分儿,不干活儿,老美他嘞……
她因此说啥也不让肖民出去,非要他再待两天不可。
她把何顺的谎话拾来用了,交待肖民:出去谁问你往哪儿了,你就说出去联系粉笔去了……这粉笔只做不卖,看着焦人……
她心里想的却是:谁不想黑老搂个喜欢的人,呼噜呼噜擎睡啦……多一黑儿是一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