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认出是梅姐,赶紧跑过去。紧张地问:“梅姐,你咋啦?”
梅姐一下就把手搭他肩上,哭声煞气地说:“老弟,我肚子疼,疼的不敢走路。”
他一时不知所措,胡乱问:“是不是晚上吃的腌菜吃坏肚子了?”
她只站了一下,似乎是忍了忍疼痛,就说:“咱先过那边……”
是呀,站在公社大门口有点不妥。让人看见,会疑惑这是在干啥啊。他忙扶着她走过路,到这边黑影里。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突然想起不远处就是医院,连忙说:“咱去医院吧?”说了却是一阵心虚,甚至害怕她点头答应。
梅姐好像在用力平稳呼吸,迟了迟说:“不用……以前……也疼过……过一会儿就好了,没事儿的……我知道是咋回事儿。”
肖民也不敢再坚持了:他口袋里就几毛钱,有啥底气去医院。让人家打脸吗?人家要真愿意打,那倒好呢。这么晚去惊动人家,开了药,却拿不出钱,那估计比肚疼更难受。
她闭了一会儿气,说:“回去歇歇就好了……咱慢点走,你别怪我给你寻麻烦。”
他急得脑门出着汗,连忙说:“我的姐呀,看你说的,我不通人性呀。”
她尴尬地笑笑,扶着他的肩膀,一步步走,一步一步都好像得算好怎么抬脚,怎么落脚。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疼痛。却不留神让他听见她在暗暗吸气。
那肯定是疼得很。这可咋办,他悄悄骂自己:笨蛋,没有办法。
他终于脑子转了个圈,往她前面一站,曲着腿说:“来,我背你。”也只有这个招了。一个大小伙,他除了身上有点力气,再没有什么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弟,我很沉呢,你背不动……”手却搭他肩上犹豫着。
毕竟这儿到家有三四里的路,不是三步五步。原本三四里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走完了,现在,这竟成了个艰难的回程。
“你来吧,我能。”他就背手去拉她的手往脖子上圈。她显然也没法儿了,附身子爬他背上,俩胳膊搂住他脖子。
他背上她,两手搂住她大腿,往上轻轻撂一撂,背上就走。心里说:也不太沉,能背一阵子,咬牙坚持吧。
她在他耳边说:“谢谢你老弟,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也对你好。”
肖民笑道:“你以前对我不好吗?”
“那……不能更好吗?”她撒嗔道:“我其实有时晚上想去前面和你说会儿话,又怕你不待见我。”
“怎么可能呀……就是我有时会出去。”肖民说。
“出去干啥,约女孩子吗?”她问。
“没有的事儿;我出去找人说话呀,听听过去的事儿。”肖民说。
“不信;保准有女孩子和你约会。”她小声说。
“真的没有……农村人很保守的。”肖民解释。
过去公路,走到小路上。他有点气喘吁吁,没劲了。她也慢慢往下滑。他的两手搂不紧她的腿了,一会儿就得往上撂一撂。
她忙说:“老弟,让我下来,我看看啥样了……”她挣着下来,扶着他说:“我慢慢走……”
“你站着,我歇会儿,最多三四次就到家了……我想起来了,前面有个闸口,有水泥台儿,咱到那里可以坐着歇会儿,来,重背上。”他喘了一会儿气儿,觉得又有劲了,就又背上她。
她对着他耳朵说:“有个老弟真美,真享福……你都出汗啦。”她一手抹拉一把他脸上的汗说:“老弟,回去我给你捶腿。”
那手真的好柔软,摸的好舒服。
他哈哈笑道:“那我不是占便宜了?背个美女有啥亏的,回去还给捶捶腿,值了。”
她就嗔道:“出去不能说啊,就咱俩知道;知道你们男人到一起就胡说八道……不准给他们说,敢说咬你。”说着轻轻咬了下他的耳朵。
那感觉好美呀,美的心里忽踏忽踏。
弄的他一下有了反应,热乎乎一股暖流直往下冲,到头是一阵动弹。那是真的直了。
他忙说:“我怎么会说,这是咱俩的小秘密,让他们舅子知道了,争着来背,我可不得背了。”
她咯咯咯笑道:“那下一回,你还得背我,不许偷懒,不许说话不算话。”
“好,一言为定。”
终于到了水渠闸口,这里有水泥墩高出来二尺。两人坐下,她说:“明天我歇一天,你给请个假。”
肖民就说:“请啥假,想歇就歇,甭吭声,哪有那么多规矩,咱就一点权利都没有吗?干活儿记分,不干活儿不记分,卖给它啦?”
她看看他说:“那人家不说吗?”
他笑道:“他说啥?他是能保证一天多少粮食?还是能保证一天几毛钱?啥都保证不了,为啥咱得保证天天上工?歇两天有啥不行?”
她笑着小声说:“要说也是,那咱不吭声算啦,谁问你就说不知道。”
“没人问的,谁没个事儿。”他说。
其实,队里早就不上工不请假了。
年轻人都有了啥也不在乎的心态:请啥鸭子假!有能耐把我开除了,开除出地球,送我上月球去;好像稀罕的不得了似的,那不是没地方去吗?就不请假,能咋着?
何顺也早不再要求请假:来多少人,派多少活儿,少点工,还好呢,工值能提高点儿。
他甚至都常常暗心里讥诮那时的人怎么能那么二球:不管男女老少,都往地里撵,压根就不管干的活儿有没有用,真是仗着人工便宜啊,不用付任何费用。干到什么地步都不用负责的。让人干活儿是他们的权力,饿死人却和他们无关。
两人正说着,肖民突然看见闸口下面的水渠一边,星星点点,一闪一闪,如梦如幻,就指着给梅姐说:“你看那是啥?”
梅姐一看,惊叫道:“妈呀,还有这呢!萤虫火!这么多!”
肖民就走过去,到跟前一看,乱嚷嚷一群萤火虫,围着几棵高高的草在那飞舞,屁股上一闪一闪亮着梦幻般的光亮。有的落在草叶上。他便伸着拇指和食指,轻轻去草叶上捏住了一个。
他小心地把萤火虫拿回来放到梅姐手里。梅姐看着它闪光,说:“真好看,真漂亮,我把它带回家,放屋里。”
“那你拿好,握到手心里。”肖民说她。
梅姐就真的握住手,说:“小宝贝,带你回家。”
“走,有劲了。”肖民再次背起她,觉得她很满意这种把腿大大张开的姿势。他就想着可能这种姿势能让她忍住疼吧。
虽说他很心疼梅姐的疼痛。可他还是消退不了那种反应。好在梅姐在他背上,看不见他有什么异样。也幸亏是在夜色里,他的龌龊可以有恃无恐,不必赶紧隐瞒。
即便如此,他也得念几句紧箍咒,让它知道不能擅自作乱。
蛤蟆它可是肚子多大嘴就多大,
囫囵吞下去一会儿就完;
螳螂举着两把大刀,
到处乱砍;
蝈蝈呀,
门牙如剪,
喀嚓一下……
她悄咪咪说:“老弟,明天晚上我要是没事儿了,我真给你捶捶腿,揉揉肩。”
他便呵呵笑道:“你那手和花锞一样,打着只怕也没劲。”
“那我就打你。”她笑了。
又歇了两歇儿,肖民总算把梅姐背到了小庄东路口。梅姐说啥也不让他背了。
她小声说:“你前头走吧,我歇一会儿走着回去;别让谁看到该笑话了。”
肖民也觉得她说的是,就问她:“你确定能走到家?”
她保证说:“能,就一百多米,没事儿的。”
肖民就头先走了。走到东场那儿,听见黑影里有人小声说:“往哪儿去了,这么大时候才回来。”
他听出是浩叔,连忙说:“你在这干啥?”
浩叔就压着声说:“等你嘛,这边凉快。”
他也低下声说:“我等着回去呢。”他说着张声唱道:
天上星布满,月亮是伤食脸,
饲养园里做忆苦饭,
赶快去喝两碗,
你要是去的晚,
锅底都刮穿
求求他再做一锅吧
喝饱了搞生产……
没想到,北边有人叫道:“是小民吗?”
他忙答道:“是,金老师还没睡吗?”
那是老队长老金的大儿子,在学校是民办教师。肖民和他关系不错,也常在一起聊天。
金老师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