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吃过饭,热得浑身流汗。叫驴端盆水进屋里,要他媳妇赶紧洗洗。
他媳妇看着他笑着小声说:“今儿个咋真孝顺?想吃蜜蜜?”
叫驴便嘿嘿笑道:“那你都洗干净了,想吃哪里吃哪里。”
女人嘻嘻笑道:“那你自己洗。”
两人便上了门,在屋里一顿洗,弄出许多情趣。最后自然是大干一场,干得花样百出,把能想到的都做了一遍。累得和个瘪茄子似的。
果然是两性和谐,气畅神怡,浑身通透,好不舒服。
气息喘匀,两人躺着说话。
叫驴说道:“我看何顺叔这些天愁眉苦脸的,八成是没搭住人,有点焦急,嘿嘿嘿嘿……”
女人便说:“才不使(累)死他哩,成天巴着两眼,和这个睡和那个睡,一顿把刀头货使死才好哩。”
叫驴嘿嘿笑道:“他看过你没?”
“那老挨枪货,哪个女人不看,偷眼看人家的脚,看人家胸脯,恨不得把全队女人都睡睡,这挨刀货,早早非使死不可。”
叫驴拍拍女人的中间,嘿嘿嘿笑道:“他最想看的是这,总是瞥着眼看女人这里,急死他个老舅子哩。”
叫驴压着声说:“我要是个女人,他要睡我,我非让他累得窜稀不可,看他有多大能耐,嘿嘿嘿……”
“滚你的蛋吧,我当你有啥招呢,净说些有嘴没牙的活。”女人骂他。
他便说:“那能没招嘛,咱骂老舅子去吧?”
“爬过去。”女人说:“人家又没招惹咱,咱骂人家干啥?没事儿找事儿嘞。”
“看看,这你就不懂了吧。”叫驴说:“啥叫能耐?啥叫本事?咱既骂了他,他还恼不得,他既挨了骂,还得暗心里觉得咱骂的对,咱不是好惹的,咱一直对他客客气气,那都是咱和他关系好,可不是别的……懂不懂?”
“去你的吧,他那人要是恼了,以后还不搜寻咱?”女人不同意。
“这可是计谋:会让你真的就指着鼻子骂他?指桑骂槐,指鸡骂狗嘛。”叫驴笑道。
“滚滚滚,爬那远远的,人家又没咋着我,我干这事儿图啥?”女人不同意。
“他咋没咋着你?”叫驴对着她耳朵小声说了一句。
女人便一巴掌拍到他身上,说:“放你的驴屁!”没想到正拍在要害处,拍得叫驴叫了一声,说:“球女人,不知轻重,拍坏了,你以后甭用。”
女人笑着,连忙起身,看了看,抚弄一阵,笑着小声说:“和花撮子(棉花捻成的大拇指粗细的条状物,方便纺线)一样,能拍坏?”又嗔道:“你这死鬼,胡咯咂(胡说)。”
叫驴便赌咒说:“谁诳你是河里爬那。”
女人便信了,恨道:“他咋恁恶心人,骂骂他也不屈。”
叫驴在心里嘿嘿笑道:猴不上树,大敲会儿锣。
其实,叫驴心里还有个认知:那何顺的性格,是那种喂不熟的狗的脾性;人要是对他畏畏缩缩,他就会一直压着你,觉得你就该见他连忙摇尾巴,啥都得让着他;你要是隔一段也给他呲呲牙,他反而会觉得你不好惹,咱们两下相安,互相表面尊重,暂且互不相犯。
这不得给他上上眼药吗?别让他那啥眼看人低了。我敬你,你也得敬我。我敬你,你只想踩我,那我得给你硌一下子。不能让你踩着软软的,踩着舒服。
正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这两口计谋已定,看好时间,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这时候的天气正热哩,到处都给晒得热乎乎,没处躲没处藏似的。
这何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早上早早就醒,晌午也是一觉一个多小时,一醒就出来,坐那仓库屋檐下,迟一会儿再敲钟。
叫驴两口过来一看,果然何顺在那坐着。
叫驴便说:“你看咱何顺叔,天天都是早早起来,还得迟磨着,怕敲钟早了,天太热,你说这样的人,往哪找哩。”
“那可是哩,谁敢说咱叔为队里不攥劲,不卖力?”女人也跟着说。
“这是往哪哩?”何顺笑着问。
“她去供销社一趟,这天热的,去撕二尺稀洋布,做个褂子……我说捡那稀噔噔的,穿到身上,还凉快,还像是能看见,又看不清,是不是?看着引眼……”
“你这死鬼,就不会正经……该死货。”女人骂道。
“咦,我说这都是实话,不信你问何顺叔,他保准也想看那架势。”他给何顺挤眉弄眼。
何顺忙说:“你这孩子,对着儿媳妇胡说啥!”
“咦,咦,咦……”叫驴说:“你看咱叔装得美不美?他可在背后没少说你。”
何顺连忙说:“媳妇儿,你可甭听他胡说,我当叔的,敢说儿媳妇?”
“看看,看看,不敢承认了。”叫驴对他媳妇说:“咱叔说:他想日你哩。”
那何顺脸上轰一下,红了个满脸,他那能想到:这孩子竟能弄这一出。
他早乱了阵脚,结结巴巴,说不成句:“我我我……真没说说说,要说说说是河里爬那那那……”
叫驴媳妇脸虽稍红,心却不乱,大大方方伸手把头发往耳后一抿,不慌不忙说:“你这刀头货,净成天胡咯咂……咱叔会是那不要脸的人?说那话的,都是吃草泡料,吃屎喝尿长大的,没吃过一粒粮食子儿,那是人?”
女人看看何顺,见他窘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就接着骂道:“咱叔正正经经一个人,会是那不要一点脸,成天巴着眼往女人身上看,老想着和人家这个睡睡,那个睡睡的老骚货?那都是种猪种驴的材料,兴腾不了几年的畜生;牲口也能用不用十年老,那骚货三五年就得进汤锅;进了汤锅还惹得满锅骚,谁愿吃它?再炒炒,煎煎,炸炸,不到阴间就得经历各种磨难,再到阴间,看他得脱多少层皮,下辈子就托生成一条虫子吧。”
她指着叫驴说:“你这死鬼货,没说和咱叔好好的,啥事都往咱叔身上歪……咱叔是那不要一点脸,啥钻窟窿打洞的事儿都干脊梁骨都给人家快捣断的人?那良心背在脊梁沟的货,总是看人家妇女好,自己的女人留着给狗的?总有一天,要得到报应,叫他害个那啥病,叫他以后光会看,急死他哩!”
她说完,一扭一扭,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叫驴挤眉弄眼看着何顺笑。却不出声。何顺看着那女人,还没走出多远,怕她听见,也不敢吭气。又要气又是笑不知到底哪个合适。
直到看着女人走远。何顺这才舒出一口气,破口大骂道:“我日你娘,你这球孩子,啥话你都敢说。”
叫驴笑得咯儿咯儿的,说:“叫你以后还敢胡说不敢了,她可厉害着嘞,再一回她能把你骂到树梢上,你就挂那上面甭下来,给你晒成干萝卜。”
何顺真是遇到了对手,气也气不成:自己真说过那话。可那都是背着人说撂侉话呀,他能想到这敲锅锤儿对着事主说出来!
他笑也笑不出:那一顿翘言子拉舌,指鸡骂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脸上都红呲呲的。可他连还一句的劲头都拿不出:理亏呀!
他又想气又想笑地骂叫驴:“我日你娘,你咋不给你娘说。”
肖民听着外面嚷嚷,不知是啥事,就起来洗把脸,出来见叫驴和队长坐在房檐的阴凉里,问:“啥事儿说得恁热闹?”
叫驴就说:“这货仗着他大几岁,光骂我。”
何顺木楞着脸说:“还没敲钟,你起来镇早干啥?只管擎睡了。”
肖民就嚷道:“看你说的,我说我也得积极积极,啥时遇上茬口,叫你提拔提拔哩,你说这话,不是打击人的积极性吗?”
何顺忙呵呵笑道:“中中中,是我不会说话。”
叫驴就说:“打那鳖嘴,叫你胡撂。”
何顺说:“打我这刀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