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养狗的,狗的主人,小庄人说话简短,称其狗主。他的狗丢了之后,他也知道凶多吉少,八成是谁炖了。
这人从来不想自己的狗有啥毛病,自己为人咋样,只想着得打听出是谁杀了他的狗,敲人家一笔。
他想来想去,大多数人见他的狗跟随,都是大声呵斥,即便手里带走家伙,也是吓唬一下,只有肖民是下死力打狗,恨不得一下就要狗命。对他也是怒目相视。
可关键是肖民咋把狗打死的?这让他想不出来。这狗主在狗丢了之后,不声不响,也不去寻,就是想稳住打狗的人,使其失去警惕性。他很清楚:狗不在了,狗皮还在。只要打狗者觉得平安无事,就会把狗皮钉到墙上,使其风干。毕竟一张狗皮还是很稀罕的,没人舍得丢弃。这狗皮做个褥子,到冬天可暖和得很呢。
有了目标,狗主就往目标那边打听。这晚上他坐在门口,巴着眼看有没有小庄人过来,过了一会儿,还真过来一个人。他一看是二喜。连忙搭话:“去干啥哩?”
二喜回说:“打一斤酒去。”
狗主连忙奉承道:“咦,小日子过得不错呀,回去再弄俩菜?拍会儿来吧。”
“那……随便……”二喜吱唔道。
“哎,又说哩,咋不见狗了?”二喜说:“往常到这,我都是很小心的,得谨防着。”
“这狗成色老赖,不听话,丢了,丢了去球,谁弄走吃了算了,不心疼它。”狗主大咧咧地说。
“你不早说,早说叫咱牵走,不请你喝一顿?”二喜笑道。
“唉,你也没来问呀,是不是?就是这谁弄走了,也不说给我送块肉,有点不够意思。”狗主装模作样地说。
“哎,你甭说,好像是前天晚上还是……我起来上厕所,闻见一股子肉香,我还说这是谁家夜里煮肉哩……”二喜想了想说:“那夜好像刮的是东风,从东边飘过来的……不过,那也不能肯定煮的就是狗肉,也兴许是兔肉……”
“兔肉?谁家有兔子?”狗主忙问。
“那肖民天天夜里去打兔子,咋着不冒逮一回?”二喜说。
“哦……原来是这样……”狗主说。
二喜离开后,狗主转动脑筋:打兔子得杀兔子,能杀兔子就能杀狗,一般人还真下不去手杀条狗;再说了,打只兔子也没必要半夜回来就杀了赶紧煮……
他越想越觉得他的狗就是肖民杀的,不会有二人了。只要去这家伙家里寻到狗皮,那就是铁案如山,有他说的,没那家伙辩得了。这事儿让他挺兴奋的,好像肖民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的。
一条狗要二十,敢反犟,要五十,就是这么玩,看咱谁狠!
他也知道,凭他就冒打武装要去肖民家看看狗皮在哪儿,有点没底气,那家伙可是有枪,这事儿得斟酌斟酌……
这天晌午,肖民吃过饭刚睡迷糊,就被拍门声惊醒了,关键这拍门声没一点礼貌,又急又响的,不走就让他心里起了烦,发了火:谁他妈的这么没讲究?
他随口就喝道:“谁!”那拍门声就没停,还是急头怪脑的一片响。
他满肚子火气,踢上鞋想去看看是谁这么无理,走到大门过道里,再次没好气地说:“谁!你拍啥嘞!”
谁知外面的人压根就无视他的怒气,满不在乎地说:“来来来,开开门!”好像他是这家的主人。
这一下就让肖民的火气窜起老高,一来是这人的口气,二来是他已听出是谁。
这王八蛋轮到肖民的好事,他都要打刹了。他来能是啥好事?他心里一惊:莫不是为了那条狗来的?他顺着门缝往外一看,果真看见了狗主。心说:咱就专门和他上上劲,你是谁呀,这么嚣张。
“你谁呀,我给你开门!滚!”他怒斥。
“哎,你还老厉害哩,叫你开开门咋啦?”外边人开始威胁:“开不开?”
肖民一下给激得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满腔怒火,他快速回到屋里,把枪装了药弹,提着出来对着门缝说:“你快给我滚蛋!”
通过门缝,他看清了:那狗主在怂恿黑子硬闯。这坐实了:是为了那条狗的事儿。他赶紧思索一下,觉得这事儿不粘大队的边,不可能是大队让来的,完全是个人行为。这样他就不怕了:妈的,大队来了咱可能顶不住,你个冒牌货,咋呼个啥,这门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没料到外面的人似乎火气更大,苦嗵苦嗵推他的门,他就没上门,只有那个铁绊子绊着。外边用力推了几下,绊子啪一声开了,大门也呼啦一下打开。
“进来试试!”肖民喝道。
黑子和狗主,惊恐地瞪大着眼,看着肖民端在手里枪,乌黑的枪口似乎随时都会突出一条火舌。黑子一边说:“寻你问个事儿,又没惹你……别……”一边一步一步慢慢退到街上。
他可能觉得把别人家大门硬打开,是小事儿一桩,甚至都不算个事儿。
这俩人满脸通红,想是喝了酒。黑子到了街上,好似又有了底气,说:“问你个事,就是去你家看看,你咋这么大火气。”
“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也不欢迎你进家里。”肖民一字一句说。这时他已多少冷静下来,知道他们来的意思。那就搅缠搅缠吧,反正瞌睡也被惊了。
狗主说:“算了算了,人家不欢迎咱,咱走吧。”去拉黑子。
黑子抖他一下。看着肖民说:“我觉得去你家看看也不算啥大不了的事儿。”毕竟他也是带过“兵”的人,不会被吓住。主要是这让他很没面子。他要挽回失去的面子。
“大了大不了,就是不让进,谁敢进,我就敢扣扳机。”肖民冷笑。他越这样,黑子越觉得狗皮就在他家后院墙上钉着。这近在咫尺的证据,咋能放弃。他心里发着狠:等我拿到那张狗皮,看我怎么修理你!
这时,肖民听着是云清爹从饲养园里出来了,一连声问:“咋着咋着?吵啥哩?”
黑子就掬出一点笑,说:“那边丢了条狗,我说来看看……”
云清爹说:“咦,那狗是能圈住的?再说了,那是人家的家,不让进就别进了,是不是?”云清爹也看见了肖民的枪口。
“你来想去人家看看,啪啪啪啪一直就那样拍门,我在饲养园都听的清清楚楚,叫谁不恼?你别说这是人家家,就算是那饲养园,没有队长厮跟着,我也不让外人进,是不是?凡事都有个规矩。”老头张着声说。
那黑子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那看看怕啥哩,不中,你去我家看看。”
“我没你那么低劣……”肖民说。
又听着西边有人嚷着:“咋啦咋啦?”一路走过来,像是叫驴。
迟了一会儿,果然是叫驴来到肖民门前,连忙对肖民说:“兄弟,可别冲动……咋回事儿?”
“干啥嘞?跑俺小庄欺负人哩?”这是枝儿的声音:“恁还老厉害嘞,大晌午跑到这吵啥吵!”
叫驴和黑子咕哝了一会儿,笑着对肖民说:“兄弟,让哥给你说几句话行不行?”
他说着来到肖民门内,小声说:“咱这是何必嘞?挏得红头老枪的,咱图啥?你要听你哥的话,让他进去看一下,怕啥,咱不吃盐不发喝呀,是不是?”
“那是不可能的,敢进来直接爆头。”肖民咬着牙说。
“哎呀,我还不知道兄弟脾气这么火爆……是这吧,让别人进去看看中不中?”他低声下气地说。
“那得看谁呀,是不是?看不顺眼就不让他进门。”肖民说。
“兄弟,我是真不想揽这事儿……可叫他走他不走,你也是这态度,这样僵到啥时候?你说是不是?是这吧,我去看看中不中?咱将就把事了下台妥了,你看咋样?”他笑着小声说。
“可以呀,你去吧。”肖民木楞着脸说。
“我一个人也不想去,叫我看谁在,我叫个人……”他压着声说:“咱也达到目的了,退一步,是你给哥的面子,我和那狗主去吧?”
“不行!”肖民说。
“那我随便找个人……”他到街上,叫了云清爹,两人慢慢从他身边过去,进了院里,迟了一会儿出来,云清爹大声说:“啥也没有!自己想着就敢来呀,小庄人好欺负是不是?”
“真是,听谁胡咯咂一句,就来这膈应人,老百姓就真好欺负?”枝儿在那边嚷。
黑子和狗主囧着脸,自作镇静,和叫驴说:“早知道他这样,俺就不来问了……回去睡吧,俺走了。”
这时候的天,正到晌午最热的时候,太阳毒花花的。
肖民心里说:虽是任性了一回,还不知那王八蛋会想什么办法要咱好看,他妈的,这回是真的杠上了,任他生法儿,任他找茬吧。就算他能鼓动到大队,把咱批斗一回,也只能认了。
枝儿悄没声过来,小着声说:“老爷呀,你和他上啥劲?值得嘛,快回去睡觉吧……晚上你可小心着……”
只有云清爹知道尊严,这些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