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基地深处,最高规格的医疗监护区,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淡了几分,被一种无形的、紧绷的期待感取代。
李响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星辰。胸口的古玉隔着病号服,传来温润而持续的暖流,缓慢却坚定地修补着他透支的根基。秦罡将军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腰杆挺直如松,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铁血凝重,此刻也被屏幕上那深邃玄奥的星图映照得光影变幻。顾清影安静地站在窗边,素白衣裙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清冷的眸光落在李响身上,又转向屏幕上那片浩瀚的未知。林薇少校和陈默则几乎趴在了那台特制的加固平板电脑前,呼吸都放轻了。
屏幕上,那由剧烈能量波动勾勒出的立体星图,如同宇宙最精密的造物,无声旋转。旋转嵌套的三角体与螺旋线流淌着幽蓝的光晕,散发出与李响胸口古玉同源的、令人心悸又神往的波动。
“坐标确认!距离地球…约 0.8 光年!位于太阳系外围柯伊伯带边缘的…一片理论上的绝对虚空区!”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出残影,将星图与龙组共享的深空星域数据库进行疯狂比对,“路径指向…非常明确!就是这里!可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各大国的深空探测器早就犁地一样扫过无数遍了!”
“理论上的虚空?”秦罡眉头紧锁,虎目死死盯着那片星图标注的、在常规星图上只是一片黑暗的区域,“‘巡天’阵列看到的是什么?鬼影吗?”
“不是鬼影!将军!老板!你们看这个!”陈默猛地将另一个监控窗口放大到全屏!
画面来自遥远的柯伊伯带边缘,“巡天”深空望远镜阵列传回的、经过多重滤波和增强处理的实时影像。
背景是永恒的、点缀着稀疏恒星的深邃黑暗。
而在那理论空无一物的坐标点…
悬浮着一个“物体”。
它通体呈现一种非金非石的哑光银灰色,结构极端简洁,却又充满了超越人类理解的几何美感。主体是一个完美的正十二面体,棱角分明,线条冷硬。在十二面体的每一个顶点,都延伸出一根长度约为本体三分之一的、同样材质的细长棱柱。它静静地悬浮在绝对零度背景的虚空中,没有推进器喷口,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影子!仿佛它本身就是那片空间的一部分,亘古长存。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个十二面体的中央核心区域,镶嵌着一枚…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晶体!那晶体的形状、那流转的光晕、那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李响胸口古玉的质地,几乎同出一源!只是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河!
“心钥…碎片?还是…钥匙柄?”顾清影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第一次失却了绝对的平静。她清晰地感受到李响胸口古玉传来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
“它在‘说话’!”陈默指着旁边一个疯狂跳动的信号分析窗口,“就在‘巡天’锁定它的瞬间!它开始以固定的频率,向地球方向发射一种极其特殊的复合信号!强度不高,但穿透力极强!信号结构…由两部分组成!”
屏幕上,复杂的波形图被分解成两条截然不同的能量轨迹。
一条,是熟悉的、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起伏的幽蓝脉冲——正是那个持续引导他们的深空信号!
而另一条…则是极其规律、如同心跳般稳定的…明黄色能量脉冲!
“明黄色脉冲…是全新的!它的编码方式…我的天!”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它在发送…坐标!不是星图!是…空间坐标!是太阳系内部的坐标!指向…指向…月球背面?!风暴洋静海区?!”
“月球背面?”秦罡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也浑然不觉,他几步冲到屏幕前,死死盯着那个被标注出的月球坐标点,眼神锐利如鹰隼,“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龙组和各国航天机构的数据库里,那片区域除了环形山就是月壤!没有任何异常记录!”林薇快速调阅着资料,语速飞快,“但信号指向非常精确!而且…而且将军,您看这明黄色脉冲的编码结构…它…它在传递一种‘邀请’?或者说…‘准入请求’?它似乎…在等待回应!”
“等待回应?”李响沙哑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掀开被子,双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微微晃了一下,但顾清影瞬间出现在他身侧,无声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李响没有看她,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屏幕中那个静静悬浮的十二面体,刺向那枚幽蓝的晶体,刺向月球背面那片死寂的坐标。
“它在等谁的回应?”李响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胸口的古玉,随着他的注视,悸动得越发强烈,幽蓝的光芒透过病号服隐隐透出,与屏幕上那十二面体核心的晶体光芒…遥相呼应!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来自深空的指引。太阳系外的神秘造物。月球背面的未知坐标。还有…古玉的共鸣。这一切碎片,在所有人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惊涛骇浪后显得无比顺理成章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闪电,击中了每一个人!
“星门…”顾清影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或者说…空间锚点。那个十二面体…是钥匙?是信标?它在引导…通向月球背面那个坐标的门?”
“而古玉…”李响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胸口,感受着那与遥远造物同频的悸动,“…是启动钥匙的…‘密码’?或者…身份认证?”
“所以它在等回应!”陈默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语无伦次,“它在等我们!等老板!等老板用古玉的力量…去回应那个坐标!去…去开门?!”
这个推论太过惊人,太过颠覆认知!以至于连秦罡这样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铁血将军,都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病房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冰冷的滴答。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基地内部,凄厉刺耳的防空警报毫无征兆地拉响!红光瞬间在病房外走廊的应急灯上疯狂闪烁!
“怎么回事?!”秦罡瞬间回神,眼神如刀!
林薇手腕上的军用通讯器几乎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和尖锐的蜂鸣!她迅速接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将军!东海前线急报!归墟封印…遭遇不明能量冲击!强度…强度远超‘克拉肯’!来源…来源无法锁定!像是…像是从空间本身震荡出来的!封印光膜…剧烈波动!监测点报告…裂痕深处…有…有巨大的阴影在聚集!”
仿佛为了印证林薇的话,李响胸口的古玉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股冰冷、污秽、带着无尽贪婪的恐怖意志,如同隔着封印光膜伸出的无形触手,瞬间扫过他的灵魂!比“克拉肯”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了毁灭一切的饥饿感!
深渊的反扑,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更凶猛!
“妈的!那鬼东西没睡死!”秦罡一拳狠狠砸在合金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李响身上:“李响同志!没时间犹豫了!东海那道破门随时会被撞开!现在,天上又掉下来一道不知道通向天堂还是地狱的门!怎么选?!”
选择?
李响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深邃的星图,扫过那静静悬浮的十二面体,扫过月球背面那片死寂的坐标。胸口的刺痛和古玉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守护的执念与探索未知的火焰在灵魂深处激烈碰撞。
东海若破,生灵涂炭。
星门若启,前路未卜。
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响身上。秦罡的焦灼,顾清影的沉静,林薇的紧张,陈默的期待…如同无形的重量压在他的肩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李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抽干了病房内所有的氧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推开顾清影搀扶的手,虽然脚步依旧虚浮,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迷茫,如同穿透了基地厚重的穹顶,穿透了大气层,投向了那片深邃无垠、闪烁着未知与危机的星海。
“秦将军。”李响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凄厉的警报声中稳稳地响起:
“调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
“联系顾家,联系龙组所有相关领域的专家。”
“启动‘星火’最高级别研发预案,代号——‘星穹’!”
“目标一:不惜一切代价,加固东海封印!把深渊那扇破门给我焊死!目标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个幽蓝的十二面体,投向月球背面那片死寂的坐标,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火焰:
“解析信号!破解坐标!准备登月!”
“那道门…是通向地狱还是未来…”
李响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铁锈与星芒的弧度,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老子亲自去推开看看!”
他的声音落下,胸口的古玉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破开迷雾、指向星海的磅礴意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而坚定的光芒!那光芒不再局限于病榻,仿佛穿透了空间,与屏幕上那遥远的深空造物、与那指向月球的坐标…隐隐相连!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从破产绝境的复仇之火,到东海怒涛的守护之刃,再到此刻…指向浩瀚星穹的破晓之念!
李响的目光,如同穿越了时空,投向了那片孕育着无限可能、也潜藏着无尽危机的…星辰大海!
“陈默!”李响的声音斩断最后一丝犹豫。
“在!老板!”
“回复它!”李响指向屏幕上那稳定跳动的明黄色脉冲信号,斩钉截铁:
“用古玉的共鸣频率,告诉那东西…”
他的声音,如同战鼓,敲响了新时代的序章:
“星火…收到!”
“星门…我们来了!”
(第一卷:绝境燃星火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