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与刺骨的现实之间沉浮。单鹏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遗弃在极地冰原上的顽石,所有的热量、所有的力气,都被那护城河的浊流和凛冽的寒风掠夺殆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伤痛,尤其是大脑深处,那强行剥离白枭本能带来的反噬,如同持续不断的低频率震荡,折磨着他残存的理智。
他蜷缩在冰冷的河滩上,身下是粗粝的鹅卵石,身旁是依旧昏迷不醒、但气息似乎稍微平稳了一点的沈小芸。护城河水的腥臭和冰冷还附着在皮肤上,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像一层冰冷的铁甲,不断吞噬着他们本已所剩无几的体温。
最让他心如刀绞的,是脑海中反复回荡的画面——雷猛转身跃入污池时那决绝的背影,能量光束将其吞没时刺眼的光芒,以及最后那一声震彻心底的咆哮……
兄弟……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他没能把他带回来,甚至没能看他最后一眼。那份沉重如山的愧疚和悲伤,几乎要将他压垮。
不行……不能这样……
他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腥甜味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丝。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沈小芸还需要他。雷猛用生命换来的这条生路,他必须走下去。
他颤抖着,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看向沈小芸。她脸上的青紫色虽然褪去了一些,但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残留着不祥的暗色。白枭的神经毒素极其霸道,单琳跨越遥远距离传递过来的银辉能量,似乎只是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延缓了毒素的蔓延,并未能彻底清除。她的生命,依然在悬崖边缘徘徊。
必须想办法救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可以容身的地方,想办法为她解毒,让她暖和起来!
可是,哪里是安全的?
他环顾四周。他们身处护城河下游的某处荒芜河滩,对岸是钢铁城垒那巨大而冰冷的阴影,虽然已经隔了一段距离,但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身后,是更加未知的、被冰雪覆盖的北境荒原,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声响。天色灰暗,分不清是傍晚还是黎明,只有无尽的寒冷和死寂。
他们身无长物,没有食物,没有药品,没有御寒的衣物,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单鹏自己也是强弩之末,精神反噬和体力透支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身上。
绝望,如同这荒原上的寒风,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皮肤,再次感受到了那枚银辉结晶传来的、清晰而持续的暖意。
这暖意比之前在河水中时更加明显,更加稳定,仿佛单琳在遥远的庇护所中,正持续不断地、努力地维系着这一丝跨越千山万水的联系。
结晶……
单鹏猛地想起之前通过结晶感应到单琳在庇护所情景的瞬间。既然能单向感应,那么……能否主动联系?
一个大胆的、近乎奢望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重新躺下,调整了一个相对能保存体力的姿势,然后将那枚散发着微光和暖意的银辉结晶,紧紧握在双手掌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不再去理会身体的疼痛和寒冷,不再去回忆那撕心裂肺的牺牲场景。他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求生欲望,以及对妹妹那份深沉的思念与依赖,都凝聚成一点,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祈祷,通过掌心那枚温暖的结晶,向着冥冥中那个与他血脉相连、能量同源的所在,发出了无声却最强烈的呼唤——
琳琳……救我……救小芸……我们需要你……
起初,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和结晶本身稳定的暖意。
他不放弃,一遍又一遍,如同最固执的叩门者,用自己残存的精神力,轻轻敲击着那无形的联系之门。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流逝。
突然!
他掌心的结晶猛地灼热起来!不再是温和的暖意,而是一种近乎滚烫的热流,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接通、点燃!
紧接着,一股磅礴、温暖、纯净、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安抚力量的银辉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像是穿越了时空的月光长河,以那枚结晶为桥梁,轰然涌入他的身体,然后毫不停滞地,涌向了他身旁的沈小芸!
“嗡——”
单鹏的脑海中被一片柔和的银光充斥,那反噬带来的剧痛在这银光的照耀下,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缓解、平息!他冻僵的四肢百骸,仿佛被浸泡在温煦的泉水中,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生命的气息。
而他身旁的沈小芸,变化更是惊人!
浓郁的银辉光芒将她整个人包裹,如同一个发光的光茧。她脸上残余的青紫和暗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苍白的面容恢复了些许血色,乌黑的嘴唇也变得红润起来。她微弱的呼吸变得深沉而平稳,胸口有力地起伏着,生命体征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强化!那顽固的神经毒素,在这跨越了遥远距离、却依旧磅礴精纯的银辉之力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瓦解、消散!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单鹏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震撼。他不仅能通过结晶感应到单琳,更能主动呼唤,而单琳也真的回应了!她的力量,竟然能够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进行如此精准而强大的治疗!
然而,就在这奇迹发生的时刻,单鹏通过那紧密的能量连接,仿佛“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
在遥远南方的磐石庇护所,站在那棵微小银辉之树下的单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娇小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这一下远程援助,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但她依旧咬着牙,双手紧紧按在银辉之树上,努力维持着能量的输出,眼神中充满了对哥哥安危的极致担忧和不容动摇的坚定。
那画面一闪而逝,能量连接也随之变得微弱下去,掌心的结晶恢复了之前的温暖,不再滚烫。
单鹏猛地睁开眼睛,心中充满了后怕和心疼。他知道了,这种超远距离、逆转生死的援助,对单琳的消耗是巨大的,甚至是危险的!
他低头看向沈小芸,她依旧在沉睡,但脸色红润,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身上的毒素似乎已被彻底清除。银辉之力不仅驱散了毒素,似乎还滋养了她的身体。
他轻轻松开结晶,将其重新贴身收好。那枚结晶,此刻在他心中,已经不仅仅是妹妹的赠礼,更是连接着生死、承载着希望与牺牲的圣物。
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精神反噬的剧痛已经基本消失,体力也恢复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行动的能力。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但已无性命之忧的沈小芸,又望了望茫茫的荒原和远处钢铁城垒的阴影。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雷猛的仇,要报。
龙战和白枭的威胁,要解决。
妹妹的安危,要守护。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带着沈小芸,带着雷猛用生命换来的这条命,以及单琳不惜代价传递过来的希望,在这片残酷的冰原上,活下去!
他弯下腰,将沈小芸小心地背在背上,用撕下的布条固定好。然后,他迈开脚步,踏着冰冷的积雪,向着远离钢铁城垒的、南方的大致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银辉的呼唤,带来了生的奇迹。
而接下来的路,要靠他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去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