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家”,不过是堡垒边缘区域一排低矮、潮湿、由旧时代防空洞简单改造而成的隔间。单鹏他们原先分到的那一间,门板歪斜,里面更是积了层薄灰,显然在他们离开后,这里早已被人遗忘,或者根本不屑于来此。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比外面街道上好不了多少。沈小芸简单收拾出一块能坐的地方,让雷猛靠着墙壁坐下,自己则忧心忡忡地检查着他崩裂的伤口。单琳乖巧地坐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小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身上的银辉在她情绪低落时,也仿佛黯淡了几分。
单鹏站在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巷道幽深,光线昏暗,但他能感觉到,自他们踏入这片区域开始,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就一直没有消失。秦武的话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里回荡。
果然,没等他们喘息多久,一阵略显拖沓却带着某种刻意腔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的门外。
“咚咚咚。” 敲门声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单鹏与屋内的沈小芸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照顾好雷猛和单琳,自己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歪斜的木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一个,穿着还算干净的磐石堡制式服装,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假笑,眼神却滴溜溜地往屋里瞟,正是高宏手下的一个管事,姓王,以前就是个溜须拍马的角色。后面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壮汉,抱着一个不大的木箱子,眼神凶悍,一看就是打手。
“哎呀,单鹏兄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王管事未语先笑,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这一路辛苦了!高委员长听说你们回来了,特地让我过来看看,送点慰问品。” 他侧身让了让,那壮汉便将木箱子放在门口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单鹏目光扫过那箱子,又落回王管事脸上,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多谢高委员长关心,我们还好。”
王管事仿佛没听到单鹏语气里的疏离,笑容不变,视线越过单鹏的肩膀,精准地落在了躲在单鹏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单琳身上,尤其是在她周身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微光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位就是单琳小妹妹吧?啧啧,真是……与众不同啊。” 王管事啧啧称奇,语气带着试探,“听说你们是从研究所那边回来的?那地方可邪乎得很,你们能平安归来,还……有了这般造化,真是福大命大!”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诱惑:“单鹏兄弟,你是聪明人。现在堡垒是高委员长说了算,他老人家最是爱才。你们这次立了大功,又有了单琳小妹妹这样的……特殊人才,只要你们愿意,跟着高委员长,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在堡垒里横着走都没问题!何必跟着那些……不识时务的老顽固,窝在这种破地方呢?”
单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管事说笑了,我们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至于我妹妹,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不太舒服,需要静养。”
他刻意回避了研究所和单琳能力的具体问题,将话题引开。
王管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刮过单鹏的脸:“静养?那是自然。不过,堡垒有堡垒的规矩,尤其是现在。有些东西,该上交的上交,该汇报的汇报,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
他意有所指,显然不死心。
就在这时,沈小芸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水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感激:“王管事,多谢您和高委员长的慰问。单鹏他不太会说话,您别介意。我们这刚安顿,连口热水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招待您。”
她巧妙地打断了王管事对单鹏的逼迫,同时也挡住了他窥视屋内的视线。
王管事看了看沈小芸,又看了看油盐不进、眼神冰冷的单鹏,知道今天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他脸上的假笑终于彻底收起,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孔。
“既然几位需要‘静养’,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东西送到,话也带到。几位……好自为之。”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又瞥了一眼单琳的方向,冷哼一声,带着那壮汉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渐行渐远。
单鹏缓缓关上门,插上门栓,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刚才的对话,看似平淡,实则凶险,每一句都在试探他们的底线和掌握的信息。
沈小芸走到门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木箱。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看不出原貌的肉干,一些脱水的蔬菜,还有一小袋浑浊的水。
“小芸,检查一下。” 单鹏沉声道。
沈小芸会意,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检测工具——主要是靠观察、嗅闻和一些简单的化学反应。她仔细检查着那些食物和水,脸色越来越凝重。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向单鹏,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肉干和蔬菜没问题,只是品质极差。但是……这水里,有东西。”
她用小指甲挑起一点点水痕,在鼻子下嗅了嗅,又用指尖碾开:“是一种很微量的神经松弛剂,无色无味,喝下去不会致命,但会让人精神涣散,反应迟钝,甚至……在特定引导下,可能更容易说出真话。”
单鹏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高宏!果然好手段!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不成,就直接下药!这哪里是慰问品,这分明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是想让他们在精神松懈、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套取关于研究所和单琳能力的秘密!
“把这水倒掉,食物也小心处理。” 单鹏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以后外面送来的任何东西,没有彻底检查之前,绝对不能入口!”
沈小芸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地将那袋水拿到角落,准备处理掉。
单琳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屋内凝重的气氛和哥哥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她小声问:“哥……那些人是坏人吗?”
单鹏转过身,看着妹妹清澈中带着恐惧的眼睛,心中一痛。他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琳琳别怕,有哥在。记住哥的话,在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吃任何人给的东西,明白吗?”
单琳看着哥哥严肃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
暗流已然涌动,试探接踵而至。这间破败的小屋,仿佛成了风暴眼中暂时平静,却又无比脆弱的一叶扁舟。单鹏知道,高宏绝不会就此罢休。更猛烈的手段,恐怕还在后面。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在这虎狼环伺的堡垒中,找到立足之地,或者……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