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休息时,单鹏把那枚带着奇异气息的野果递给了沈小芸检查。他自己则走到一旁,目光沉沉地看向正蹲在地上、假装整理鞋带的钱金来。
“老钱,过来一下,有点事。”单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钱金来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有的笑容,站起身拍拍屁股走过来:“单哥,啥事?找到路了?”
单鹏没理会他的打岔,直接盯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在研究所下面,最后爆炸那会儿,我看到你往怀里塞了东西。是什么?”
钱金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叫起屈来:“哎呦我的单哥!你这话说的!当时那情况,天崩地裂的,我能捡什么啊?保命都来不及!肯定是你看错了,灰尘太大,眼花了!”
单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那双眼睛,此刻虽然用不了“本能之眼”,但常年挣扎求生磨砺出的锐利和压迫感,却让钱金来感到一阵心虚。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有风吹过变异树叶发出的窸窣怪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真……真没有!”钱金来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却没那么坚定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胸口内侧口袋,“单哥,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还能害大家不成?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回磐石堡啊!”
他试图转移话题,脸上又挤出那种精明的笑容,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单哥,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老钱运气好,真捡着点啥破烂,那也得等安全了再说对不对?这鬼世道,谁不想多留个后手?万一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或者有用的信息,咱们兄弟俩,还不是……嘿嘿,好商量?” 他搓了搓手指,做出一个通用的“分赃”手势,眼里闪着算计的光,“总比白白上交,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觉醒者老爷们拿走强吧?”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想拉单鹏下水,把可能存在的“收获”私吞掉,并用“共同利益”来模糊是非的边界。
单鹏心里那股压抑的火“噌”地就冒了上来,烧得他喉咙发干。他猛地出手,一把揪住钱金来的衣领,将他狠狠抵在旁边一棵树皮粗糙、蜿蜒扭曲的树干上,巨大的力道让钱金来闷哼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钱金来!你他妈给我听好了!”单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冰碴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能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靠的不是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是雷猛差点把命搭上!是沈小芸不眠不休地救人!是我妹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他每说一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钱金来被勒得开始翻白眼,徒劳地扒拉着单鹏铁钳般的手。
“信任!”单鹏盯着他因缺氧而涨红的脸,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是这支队伍还能拧成一股绳、还能在这操蛋的末世里走下去的根基!你要是把它毁了,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把这根基撬松了,大家迟早一起玩完!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钱金来被单鹏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和那种近乎实质的杀意慑住了,那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边缘才会淬炼出的眼神。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狡辩下去,单鹏真的会掐死他。恐惧终于压倒了贪婪,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放……放手……单哥……我……我错了……”
单鹏死死瞪了他几秒钟,才猛地松开手。
钱金来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到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惧。
单鹏自己也后退半步,胸膛起伏,深吸了几口带着腐殖质和诡异花香气的森林空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他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撕破脸对现在的队伍没有任何好处。但这根刺,必须现在就扎下去,让他知道底线在哪里。
另一边,正在检查野果的沈小芸和靠坐着的雷猛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沈小芸眼中闪过担忧,想要起身,却被雷猛用眼神制止了。雷猛虽然重伤虚弱,但目光依旧锐利,他对着沈小芸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有些矛盾,必须由领头人自己解决。
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连周围的虫鸣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钱金来喘匀了气,默默地爬起来,低着头,不敢再看单鹏。他细致地拍打着身上沾到的泥土和碎叶,又整理了一下被揪得皱巴巴的衣领,试图恢复一些体面,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整个过程,他再没有看单鹏一眼,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讨好和热络,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阴沉。
他默默地走到距离众人几步远的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坐下,背对着大家,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身影显得格外孤立。
单鹏看着他那刻意疏离的背影,心一点点沉下去,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潭。他知道,信任这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缝,就很难再修补如初。钱金来的沉默,比之前的狡辩更让人不安。这裂痕,不仅存在于他和钱金来之间,也开始在这支刚刚历经生死、本该更加团结的小队内部无声蔓延。
回磐石堡的路,注定不会太平静了。外有未知的危险环伺,内有悄然滋生的猜忌与隔阂。单鹏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重压。他转头看向依旧昏迷、依靠在自己肩头的单琳,妹妹恬静的睡颜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他必须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他走过去,从沈小芸手中接过那枚野果。沈小芸轻声汇报:“检查过了,果子本身没问题,无毒,富含水分和糖分,可以食用。只是上面残留的那种……气息,很特别,我无法分析,但确实和单琳妹妹的能量波动有微弱的相似性。”
单鹏摩挲着冰凉光滑的果皮,那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再次浮现。林中的窥视者,赠送食物的神秘存在,与妹妹能力同源的气息……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前路上。
而此刻,队伍内部的隐患,更是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钱金来,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单鹏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过来,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冰冷和意味深长:
“单鹏,这末世,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是好事。有些东西,攥在手里,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准……”
他的话像一条滑腻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让原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诡谲和紧张。
单鹏握紧了手中的野果,没有回头,目光投向森林深处那光影斑驳、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险的幽暗之地。
裂痕,已然难补。前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崎岖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