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的下层区域,如同巨兽盘踞时褶皱的皮肤缝隙,滋生着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堡垒的规矩在这里被稀释、扭曲,变成另一种更原始、更赤裸的生存法则。空气里永远飘荡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混合气味——劣质燃油燃烧的刺鼻、陈年污垢发酵的酸腐、汗液和绝望交织的馊味,还有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的血腥铁锈气。这里是堡垒规则之下的阴影之地,是**黑市**盘踞的巢穴。
钱金来缩着脖子,把自己那件还算体面、但此刻沾满油污的西装领口竖得高高的,尽量挡住半张脸。他像一只在垃圾堆里觅食的老鼠,在狭窄、肮脏、堆满各种废弃杂物和可疑包裹的扭曲巷子里快速穿行。油腻腻的污水在脚下飞溅,他毫不在意,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快速扫视着两侧如同蜂巢般密集的破烂窝棚和用油布、铁皮胡乱搭成的摊位。
警惕、贪婪、麻木、凶狠……各种带着负面本能的幽绿、灰白、猩红色虚影在拥挤的人群中晃动,让钱金来感觉浑身不自在,后背阵阵发凉。他加快脚步,七拐八绕,最终闪身钻进一条更狭窄、更阴暗的死胡同。胡同尽头,一个用废弃集装箱和防水布搭成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窝棚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脏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模糊的骷髅头。
到了,“老鬼”的“情报交易所”。
钱金来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跟踪,这才撩开门口散发着霉味的厚重油毡布,弯腰钻了进去。
窝棚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用废旧电池驱动的、光线摇曳不定的小灯挂在顶棚。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劣质烟草、腐烂食物和一种陈年纸张的霉味。一个干瘪得像风干橘皮的老头蜷缩在一张破旧的折叠椅上,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油腻棉袄。他面前的“柜台”,就是一张用废弃弹药箱搭成的破桌子,上面凌乱地堆放着一些锈蚀的零件、看不出用途的金属片、还有几本封面残缺的旧书。
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眼珠浑浊得像发霉玻璃球的脸。他咧开嘴,露出几颗焦黄发黑的残牙,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笑声:“嗬嗬……钱老板?稀客啊。听说最近攀上高枝儿了?怎么有功夫光顾我这老鼠洞?”
正是“老鬼”。
钱金来脸上立刻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搓着手,走到破桌子前:“老鬼叔说笑了,什么高枝不高枝的,混口饭吃罢了。这不,有点小买卖,还得仰仗您老的门路。”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是他偷偷攒下、准备用来“投资”的几枚子弹壳和一小块压缩能量块(堡垒内部流通的小额硬通货)。
老鬼浑浊的眼珠瞥了一眼布包,干枯的手指如同鸟爪般伸出,极其灵活地扒拉开布包一角,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噜”一声。“钱老板出手还是这么‘大方’。”他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讽刺,“说吧,想打听什么?堡垒里哪个娘们的肚兜颜色?还是哪个小队长的相好?”
钱金来脸上的笑容不变,身子却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老鬼叔,您老消息灵通,帮帮忙。我想知道……星火生物研究所的事儿。特别是……关于里面那个‘基因稳定’的资料,具体在哪个位置?还有……”他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里面现在……到底有多凶险?听说有自动防御?还有……漏出来的实验体?”
“星火?”老鬼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浑浊的死气,但那枯瘦的手指却下意识地在油腻的桌面上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嗬嗬……钱老板,你这胃口,可不像混口饭吃那么简单啊。”他盯着钱金来,浑浊的眼底深处,那象征贪婪算计的**幽绿狐狸虚影**瞬间变得异常活跃,几乎要燃烧起来,“这消息……可是要命的玩意儿。价钱嘛……”
钱金来心里咯噔一下,暗骂一声老狐狸。他脸上笑容更盛,带着讨好的谄媚:“老鬼叔,您开个价!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您知道我钱金来最讲信用!只要消息值,价钱好商量!”他一边说,一边肉疼地从贴身的内袋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轻轻推到老鬼面前——那是他省下的一小块真正的、散发着油脂香气的肉干!在堡垒,这绝对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油纸包散发出的肉香,在这充斥着霉味的窝棚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诱人。老鬼浑浊的眼珠瞬间亮了一下,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两点鬼火。他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枯爪般的手闪电般伸出,将那包肉干抓在手里,凑到鼻子下贪婪地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嗬嗬……钱老板果然……够朋友!”老鬼小心翼翼地将肉干揣进自己油腻的棉袄最里层,脸上的褶子都笑得舒展开了一些,那活跃的幽绿光芒几乎要溢出眼眶。“星火研究所……啧啧,那可是个阎王殿。”
他压低了声音,那嘶哑的嗓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游走:“基因稳定的核心资料?那玩意儿据说在主控电脑的深层数据库里,要进去,难!比登天还难!路上有老掉牙但还能要人命的自动防御炮台,激光绊索算是开胃菜!还有能量辐射区,沾上一点,啧啧,人就烂了!最要命的是……”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恐惧,“那些没死的实验体!鬼知道那些疯子科学家弄出了什么怪物!听说还有能隐形的!能钻地的!还有……还有被能量辐射搞疯了的大家伙!研究所里现在就是个怪物窝!进去十个,能爬出来半个都算命硬!”
钱金来听得脸色发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但眼中的贪婪却更加炽热。风险越大,收益越高!这可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那…那具体位置呢?安全点的路有没有?”
“路?”老鬼嗤笑一声,像破风箱漏气,“哪有什么安全的路!阎王殿门口还想走阳关道?”他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摸索了一阵,从一堆破烂下面,极其小心地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发黄卷曲、沾着可疑污渍的纸。
他慢慢将纸展开,推到钱金来面前。
钱金来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是一张手绘的内部结构草图!线条歪歪扭扭,极其潦草,像是仓促间凭着记忆画出来的。很多地方模糊不清,甚至有大片的涂抹和空白。但图上的核心区域,用醒目的红叉标注着一个位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核心数据库(基因稳定?)”。更让钱金来心惊肉跳的是,图上还用粗糙的骷髅头和感叹号,标注了好几个区域:“高危!自动炮台!”“能量泄露!勿近!”“实验体活动区!极度危险!”“通风管道?能量残留警告!”
这张图,虽然比他想象中更粗糙、更模糊,甚至残缺不全,但关键的信息——核心数据库的位置和几个要命的高危区域——赫然在目!这正是他需要的!钱金来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涌上头顶。
“这…这是…”他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颤。
“一个侥幸从里面爬出来的前雇员画的。”老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钱金来脸上的贪婪,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半条命换来的玩意儿。就这一份,爱要不要。”
钱金来贪婪的目光如同黏在了那张纸上,飞快地扫视着每一个细节,试图将那些模糊的线条和恐怖的标注都刻进脑子里。“要!当然要!老鬼叔,开价!多少贡献点?”
“贡献点?”老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嘶哑地干笑了两声,“那玩意儿在这儿擦屁股都嫌硬。”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钱金来之前放在桌上的那个装着子弹壳和能量块的小布包,又点了点自己油腻的棉袄内袋(那里揣着肉干),“刚才那些,算定金。想要这张图……”他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幽光,“再加五块那种肉干!或者…同等价值的东西!别想糊弄我老头子!”
钱金来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五块肉干!这简直是在割他的心头肉!他攒这点家底容易吗?他下意识地就想讨价还价:“老鬼叔,这…这也太……”
“嫌贵?”老鬼眼皮一翻,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冰冷,“门在那边。慢走不送。”说着,枯爪般的手就要去收那张草图。
“别!别!”钱金来急了,一把按住那张纸,脸上瞬间堆满谄媚讨好的笑容,额角的冷汗更多了,“老鬼叔!您看您!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这样,三块!三块行不行?我这实在是……”
老鬼浑浊的眼珠盯着他,像看一条砧板上的鱼。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四块。少一块,图留下,你滚蛋。”
钱金来心都在滴血,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咬着后槽牙,从贴身的另一个更隐蔽的口袋里,哆哆嗦嗦地又摸出三个同样用油纸包好的小包,和之前那一块一起,颤抖着推到老鬼面前。“四…四块!老鬼叔,您点点!”
老鬼看也不看,枯爪一扫,四块珍贵的肉干瞬间消失在他油腻的棉袄深处。他满意地咂咂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丑陋的笑容,将那张沾满污渍的草图往前一推:“归你了。钱老板,祝你好运……嗬嗬……”
钱金来如获至宝,一把将草图抓在手里,贪婪的目光在上面扫视着,心脏因为巨大的付出和即将可能获得的回报而狂跳不止,那象征贪婪算计的**幽绿光芒**在他眼底深处剧烈翻涌,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草图折好,塞进自己西装最里层的内袋,贴身藏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商人特有的、劫后余生般的笑容:“多谢老鬼叔!以后有好买卖,还来找您!”
就在他转身,准备弯腰钻出这肮脏的窝棚时,老鬼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警告,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钱老板,看在老主顾的份上,最后提醒你一句……”
钱金来动作一顿。
“这研究所……”老鬼浑浊的眼珠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洞悉世情的阴冷,“最近可不止你们一伙人在打听。暗地里的眼睛,多着呢。”
他顿了顿,那嘶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钱金来的心脏:
“小心点,别把自己……也搭进去当‘情报’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