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将至,宫中的气氛却因姜云简的案子显得有些压抑。宗正寺按照慕容雪的建议,征调了几位官员协理宫宴,名单公布,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一切看似如常。
慕容雪推荐的那位姜云简的同僚,名唤李文渊,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官员。他得以参与宫宴筹备,心中对公主的赏识感激不尽,做事更是尽心尽力。在整理礼部旧档核对流程时,他“偶然”发现了一些往年筹备祭天大典时,与江南织造衙门的常规往来文书格式与流程记录。这些文书与弹劾信中提及的所谓“密信”在格式、用语习惯上存在一些细微但关键的差异。
李文渊是个细心人,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发现记录下来,并未声张。他知道姜侍郎正在被调查,任何与之相关的发现都必须谨慎处理。他寻了个机会,借着向姜府递送无关紧要的宫宴流程草案的机会,将这份记录巧妙地夹带在其中,送到了禁足中的姜云简手中。
姜府内,姜云简收到李文渊送来的文书,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他翻阅到那份夹带的记录。当看到那些熟悉的官方文书格式与弹劾信中“密信”的差异时,他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证明那些“密信”系伪造的有力证据之一!虽然还不足以彻底翻案,但至少指明了一个追查的方向——伪造者并不完全了解礼部与江南织造衙门之间正式文书的往来细节!
他立刻将这一发现秘密告知了父亲姜远山。姜远山老谋深算,当即联系了那位正在秘密鉴定笔迹的大家,将这一线索提供给他。同时,他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将“弹劾信格式与官方文书不符”这一模糊消息,悄然散布了出去。
消息虽模糊,但在某些圈子里却引起了震动。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官员开始重新审视此事,毕竟,若连最基本的文书格式都出错,这诬陷的痕迹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慕容昭这边也没闲着。夜长宁按照他的指示,将兵部侍郎受贿及与贤妃亲属往来的部分证据,“巧妙”地泄露给了都察院一位以耿介闻名的老御史。
这位老御史果然不负所望,拿到证据后,立刻着手暗中调查。他很快便核实了部分情况,并顺藤摸瓜,竟然查到了兵部侍郎通过其妻族,在江南织造衙门安插人手、虚报价格、中饱私囊的更多实证!而这些勾当,与弹劾姜云简的所谓“贪墨”案发时间高度重合!
老御史怒发冲冠,连夜写就奏章,在腊八节前一日的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慷慨陈词,直接将兵部侍郎及其背后的关系网捅了出来!证据确凿,言之凿凿,比之前弹劾姜云简的那些模糊“密信”要有力得多!
一时间,朝堂之上风云突变!兵部侍郎面如土色,瘫软在地。之前附和他的几个官员也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进去。贤妃在宫中也坐不住了,急忙想办法撇清关系。
皇帝慕容擎龙颜大怒,当庭下令将兵部侍郎革职查办,并严查其背后党羽!至于姜云简的案子,既然最初的弹劾者本身就有重大嫌疑,其证词的可信度自然大打折扣。加之姜远山适时呈上了那位笔迹鉴定大家的初步结论,指出“密信”笔迹虽有模仿,但在一些极细微的起笔收锋处仍能看出破绽,与姜云简真迹不符。
形势瞬间逆转!
“陛下!”姜远山趁势出列,老泪纵横(半真半假),“臣子云简,蒙受不白之冤,身心俱损,恳请陛下明察,还其清白!”
慕容昭亦出列道:“父皇,姜侍郎乃国之栋梁,如今既已证明弹劾者心怀叵测,其言自不可信。儿臣恳请父皇,解除姜侍郎禁足,官复原职,以安忠臣之心。”
皇帝看着殿下神色各异的群臣,又看了看一脸正气凛然的慕容昭和悲愤交加的姜远山,沉吟片刻,朗声道:“准奏!姜云简官复原职,着即入宫,协理腊八宫宴事宜,戴罪立功。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严惩诬告之人!”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
旨意传到姜府,笼罩在姜家上空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林氏喜极而泣,姜云简虽神色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如释重负。他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那张从宫中辗转送来的、记录着文书格式差异的纸笺……是公主吗?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他铭记于心。
腊八宫宴如期举行。因之前的风波,这场宴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姜云简官复原职,出现在宫宴上,虽然清减了些,但依旧风度翩翩,举止从容。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事宜,仿佛之前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不少官员上前与他打招呼,言语间多了几分敬佩与同情。
慕容雪坐在女宾席上,目光偶尔掠过那个忙碌的月白色身影,见他安然无恙,神色如常,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她端起面前的腊八粥,小口品尝着,只觉得今年的粥格外香甜。
慕容昭与姜雨棠并肩坐在主位之上。慕容昭神色平和,与群臣谈笑风生,仿佛之前朝堂上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姜雨棠则眉眼含笑,时不时与身旁的命妇低声交谈,目光却始终关注着慕容昭,见他气色尚好,心中安稳。
宴会间隙,姜云简需向帝后及太子禀报宴席流程细节。当他走到御前,躬身行礼时,目光不经意间与坐在皇后下首的慕容雪相遇。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但就在那瞬间,姜云简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欣慰笑意;而慕容雪也捕捉到了他眸底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某种更深沉的情愫。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但某种无声的默契与暖流,已在两人心间悄然流淌。在这觥筹交错、看似和谐的宫宴之下,一段发于微时、历经考验的情感,正悄然生根发芽。
宴席终了,众人谢恩离去。慕容昭与姜雨棠回到椒房苑。
屏退左右后,姜雨棠长舒一口气,扑进慕容昭怀里,声音带着疲惫却满是欢喜:“总算过去了!兄长没事了!”
慕容昭接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唇角含笑:“嗯,过去了。岳父和云简处理得很好。”他顿了顿,低声道,“我们也该准备我们的行程了。”
姜雨棠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嗯!京城这边暂时安稳,正是我们离开的好时机!”
腊八的温暖粥香尚未散去,隐藏在平静下的暗流暂时平息,而另一段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即将开启。南疆的迷雾,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