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冷苑高墙投下的巨大阴影中凝固了。
火把猎猎燃烧,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将慕容昭玄色的身影拉长,如同一柄出鞘的、带着森然寒气的巨剑,直指跪在虬枝老梅下的姜雨棠。夜风卷着焦灼的气息和冰冷的尘土,打着旋儿,却吹不散那弥漫在十步之遥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跳跃的火光,死死钉在姜雨棠怀中那敞开的铜匣上。
匣内的一切,在刺目的火光下无所遁形:
——那方染着深褐色干涸血迹(苏嬷嬷的?)的旧帕,如同凝固的悲鸣。
——那折叠的、泛黄发脆的素笺,其上皇后沈氏娟秀而沉重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千斤之力。
——那断裂的、散发着阴邪不祥气息的蛇纹木簪,扭曲的纹路如同恶毒的诅咒。
——那张记录着诡异符号和“南疆邪纹”、“厌胜”等触目惊心字眼的残页,以及那如同毒藤缠绕般的印记。
慕容昭深不见底的凤眸,在看清这一切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那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冰封的表面!母后的亲笔手书!那熟悉的字迹,带着跨越时空的思念与沉重,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那蛇纹木簪和邪术残页,更是瞬间点燃了他深埋心底、对那段黑暗过往的滔天杀意与彻骨寒意!
她看到了!她全都看到了!
这尘封的、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窥其全貌的、关乎他性命与帝后最深无奈的绝密!
“姜、雨、棠!”三个字,如同从齿缝间碾磨出的寒冰碎屑,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怒与一种被彻底侵犯领域的狂躁,再次砸向姜雨棠!“你……竟敢擅动此物!” 声音嘶哑,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熔岩。
那只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如同鹰隼攫取猎物,直抓向她怀中的铜匣!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玄色的残影!
“啊!”青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姜雨棠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劲风扑面而来!那凛冽的杀意和强大的威压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对怀中铜匣沉甸甸秘密的震撼!她下意识地想要抱紧铜匣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动弹不得!
就在那只冰冷的手即将触碰到铜匣边缘的刹那——
“殿下!铜匣……铜匣有异!”
一声尖锐凄厉的惊呼,如同淬毒的银针,猛地刺破了凝滞的空气!是跪在姜雨棠身旁、面无人色的青桃!她圆睁的双眼,死死盯着姜雨棠怀中敞开的铜匣内部,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她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铜匣底部,那断裂蛇纹木簪和邪术残页的……**下方**!
只见在那两件证物之下,紧贴着铜匣冰冷的底部,不知何时,竟悄然弥漫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幽绿色烟雾!那烟雾极其稀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逸散开来!更诡异的是,那烟雾接触到的铜匣底部,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在……腐蚀!
姜雨棠顺着青桃惊骇欲绝的目光低头,瞬间头皮炸裂!那幽绿的烟雾!那甜腻的腥气!那“滋滋”的腐蚀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邪毒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意识到——这铜匣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被触发的、致命的毒瘴机关!
慕容昭的动作在青桃尖叫的瞬间硬生生顿住!那只距离铜匣仅毫厘之差的手,猛地停滞在半空!深不见底的凤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捕捉到了匣底那丝逸散的幽绿烟雾和铜匣底部微不可察的腐蚀痕迹!
南疆秘毒·蚀骨瘴!触之血肉消融!
这个认知如同闪电劈入他的脑海!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后怕瞬间席卷全身!如果他刚才贸然触碰了那铜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那幽绿的毒瘴,此刻正无声地、缓慢地……朝着距离铜匣最近、几乎将脸埋在匣口上方的姜雨棠口鼻处……弥漫而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慕容昭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
——姜雨棠那张因巨大恐惧和后知后觉的惊骇而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她因过度震惊和掘土而微微张开的、急促喘息的唇!
——那丝甜腻腥气的幽绿毒瘴,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虫,正丝丝缕缕地、加速飘向她脆弱的呼吸!
不!
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毁灭性恐慌的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闭气!”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厉喝从他喉间迸发,带着撕裂空气的狂暴!与此同时,他停滞在半空的手,方向骤然改变!不再是抓向铜匣,而是带着一股磅礴的、不容抗拒的巨力,快如闪电般猛地挥出!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击打声响起!
姜雨棠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拍在她紧抱铜匣的手腕上!剧痛传来,手指瞬间麻痹!那沉重的铜匣再也保持不住,脱手飞出!
铜匣在空中翻滚,匣内承载着血泪秘密的物件在火光下散落开来!染血的旧帕、皇后的手书、断裂的蛇纹木簪、邪术残页……如同被撕碎的过往,纷纷扬扬!
然而,慕容昭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些散落的物件!他的手掌在击飞铜匣的瞬间,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铁钳般猛地向前一探!
“呃!”
姜雨棠只觉得下颌一阵剧痛,一只冰冷有力、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力量,狠狠地、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力道之大,几乎让她窒息!那手掌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如松雪般的气息,瞬间将她所有的惊呼和喘息都堵了回去!
“唔——!” 姜雨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泪水瞬间汹涌而出!窒息感和被粗暴侵犯的恐惧让她剧烈挣扎起来!
“别动!” 慕容昭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绷和一种近乎失控的焦灼!他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瞬间环过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死死禁锢在自己冰冷的胸膛与手臂之间!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毫无缝隙!姜雨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玄衣下坚实紧绷的胸膛因急促呼吸而起伏,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如同钢铁般不可撼动的力量,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怒意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紧绷到极致的紧张!
她像一只被猛兽叼住后颈的幼鹿,徒劳地在他怀中挣扎扭动,素色的深衣被他玄色的袍袖紧紧缠绕,沾染上他衣料上冰冷的尘土气息。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闭气!不想死就闭气!” 慕容昭的低吼再次在她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那被击飞落地的铜匣。
铜匣“哐当”一声摔在几步外的冰冷泥地上,盖子彻底翻开。那幽绿色的毒瘴失去了束缚,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瞬间加速弥漫开来!甜腻腥气变得更加浓郁,幽绿的烟雾在火把光芒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色泽,迅速扩散,所过之处,地上的枯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枯萎!
“保护殿下!” 福安凄厉的嘶吼声响起!
“唰唰唰!” 东宫侍卫训练有素,瞬间反应!最前排的盾卫猛地将巨大的精钢盾牌狠狠插入地面,组成一道冰冷的钢铁屏障,将慕容昭和被他死死禁锢在怀中的姜雨棠护在身后!后排侍卫长刀出鞘,寒光凛冽,警惕地盯着那弥漫的毒瘴!
青桃早已被侍卫拖到了安全的盾牌之后,吓得魂飞魄散,只会无声地流泪。
混乱!惊骇!毒瘴弥漫!
幽绿的烟雾在冷苑死寂的夜空下无声地扩散,带着致命的甜腥。钢铁盾牌组成的屏障冰冷而坚实。而在屏障之后,在无数侍卫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
太子慕容昭,以一种绝对掌控的、近乎掠夺的姿态,将太子妃姜雨棠死死禁锢在怀中。他宽大的手掌,依旧如同铁闸般死死捂住她的口鼻,隔绝着外界致命的毒瘴,也隔绝了她的呼吸。他的下颌紧绷,深不见底的眸中,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有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有对险恶毒计的滔天杀意,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怀中这具温软身躯差点消逝而产生的、近乎灭顶的后怕与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灼热!
姜雨棠在他怀中徒劳地挣扎,泪水浸湿了他捂着她口鼻的手掌,也浸湿了他胸前冰冷的玄色衣料。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意识模糊,唯有他手臂那钢铁般的禁锢和他胸膛传来的、同样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冷苑的夜,被毒瘴、火光、钢铁和这惊心动魄的禁锢彻底点燃。秘密散落一地,毒计昭然若揭,而两颗在巨大冲击与生死危机下被迫紧紧相贴的心,却在冰冷的禁锢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激烈到失控的搏动。那搏动,是恐惧,是愤怒,是后怕,更是一种在毁灭边缘被强行拉回后、无法言喻的混乱与灼烫。椒匣的秘密如同冰水,而这生死一瞬的禁锢,却如同投入冰水中的烙铁,瞬间蒸腾起迷蒙而危险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