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的两端,一端是小瞳微弱的求救,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另一端是公寓告急的警示,如同即将倾塌的支柱。而林泉自己,则是那根被两股巨力拉扯、濒临断裂的悬丝。体内,被核心之地引动的怨念之力狂躁地冲击着刚刚建立的脆弱平衡,冰冷的杀意与毁灭欲望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瞳孔中的灰芒剧烈闪烁,映照出他内心天人交战的煎熬。
放弃小瞳?他做不到。周明的牺牲犹在眼前,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同伴。
无视公寓?他更不能。那是他的“家”,是九方、白先生、是所有住户的庇护所,更是镇压着赤影的关键所在。一旦结界破碎,赤影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在极致的压力下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泉脑海中猛地闪过老者残魂那关于“碑契”的指引,以及自己与亭台、与怨念集合体建立连接时的感觉。“契”……不仅仅是力量的借用,更是意志的连接,是责任的背负。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他无法同时身处两地,但他或许可以……将他的“意志”与“力量”,暂时分出一部分,跨越虚空!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依旧在渗血的手掌。那半白半灰的血液,蕴含着界碑的守护本质与怨念的侵蚀特性,更融入了他的生命本源与此刻决绝的意志。
他有了一个计划。
没有时间犹豫,他立刻行动。左手并指如刀,蕴含着纯粹的界碑守护之力,猛地划向右腕!鲜血瞬间涌出,但这一次,那血液不再是半白半灰,而是在他极力操控下,呈现出一种相对纯净的、带着温润白光的色泽——这是他强行剥离了大部分怨念影响,凝聚出的本源精血与界碑之力!
他无视剧痛,以指代笔,以血为墨,以虚空为纸,急速勾勒起来!
他不是在画符,而是在“书写”一个临时的、单向的“契约”!一个以他自身生命本源和界碑之力为引,以对小瞳的守护承诺为念,跨越无尽虚空进行定位与庇护的“血契”!
每一笔落下,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气息就萎靡一截。这是在透支他的根本!但他眼神中的决然,却如同燃烧的火焰,没有丝毫动摇。
一个复杂无比、由纯粹白光构成的微型阵法在他面前迅速成型,核心处,一点殷红的精血如同跳动的心脏。他将小瞳那微弱的求救信号波动,牢牢烙印在阵法核心之中!
“以血为引,以碑为誓,契汝之危,护汝周全……纵隔万界,此念不绝!”
他低吼出蕴含着自身意志与规则的咒言,将最后一股精纯的界碑之力注入其中!
“去!”
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血色阵法爆发出耀眼的白光,瞬间撕裂了周围的黑暗,化作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白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没入了虚空,朝着小瞳求救信号传来的方向,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激射而去!
血契离体的瞬间,林泉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猛地瘫软下去,大口呕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强行剥离本源和大量界碑之力,对他造成了难以挽回的重创。
然而,几乎在血契发出的同时,他体内那原本因核心之地召唤而狂躁的怨念之力,失去了大部分界碑之力的制衡,如同脱缰的野马,轰然爆发!
冰冷的灰色气流彻底淹没了残存的白色光辉,疯狂地涌向他的四肢百骸,涌向他的识海!无数怨毒的低语、疯狂的嘶吼在他脑海中炸响!
“毁灭!”
“吞噬!”
“归于寂灭!”
他的双眼瞬间被浓郁的灰芒彻底覆盖,皮肤下灰色的气流如同蚯蚓般蠕动,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脚下亭台的庇护光罩剧烈波动,染上了深沉的灰黑色,那无数哀嚎的面孔发出兴奋的尖啸!
他正在被怨念吞噬!即将化为一具只知毁灭的行尸走肉!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
“嗡——!!!”
怀中的住户令,仿佛感应到了宿主濒临彻底堕落的危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震鸣!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精纯、带着九方独特气息的公寓结界本源之力,如同开闸的洪流,强行冲破虚空阻隔,灌注到林泉体内!
这不是救援,而是……“加固”与“定位”!
九方似乎察觉到了林泉的危险状态,以及他做出的抉择。这股力量并未试图驱散怨念——那已经不可能——而是如同一根最坚固的“锚桩”,牢牢钉入了林泉意识的最深处,护住了他最后一点真灵不灭!同时,一个清晰无比、稳定强大的空间坐标,如同灯塔般,在他脑海中点亮——那是公寓的坐标!
体内,狂暴的怨念之力与九方灌注的结界本源之力形成了新的、更加诡异的对峙。怨念无法彻底吞噬那被锚定的真灵,结界之力也无法净化已然成势的怨念。林泉的身体,成为了这两股力量的战场。
他半跪在地,一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一只眼睛是纯粹的、冰冷的死灰色,充满了毁灭与疯狂;另一只眼睛,却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明,瞳孔深处,一点白色的微光在九方之力的守护下顽强闪烁。
他抬起头,望向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公寓坐标。小瞳那边,他已尽了最大努力,留下了血契守护。现在,他必须回去!必须在自己被怨念彻底同化之前,返回公寓,解决赤影的危机,也寻求最后的解救之法!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内那混乱而强大的灰暗能量,在他强行凝聚的意志驱使下,开始向着前方涌动。
他不再看向小瞳的方向,也不再理会核心之地的召唤。
他只剩下一个目标——回家!
一步踏出亭台的庇护范围,周身灰暗能量自动排开周围的虚空乱流。他如同一个从坟墓中爬出的复仇者,带着一身的不祥与毁灭气息,却又怀着一丝不灭的归家执念,朝着公寓坐标指引的方向,迈出了艰难而坚定的第一步。
虚空在他脚下扭曲,破碎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
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不知道自已这副模样回到公寓会引起怎样的波澜,更不知道自已还能保持这丝清醒多久。
他只知道,他必须回去。
而在那遥远的、未知的“星骸之间”,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白色流光,如同穿越星海的箭矢,正无视一切阻碍,射向某个被困的银色身影……
命运的丝线,在血与契的交织下,再次被引动。